《易·系辞下》:天地絪缊,万物化醇;男女构精,万物化生。 ——题记 我省著名的农民作家贺享雍新近由重庆出版社出版的《土地神》和《猴戏》,尽管依然飘荡着浓郁的乡土气息、回荡着时代的变革旋律,然而,不论是结构编织,情节安排,还是笔墨运用,都一反过去的复调形式、多线并进和浓墨重彩而呈现出“删繁就简三春树”的景象和“抖落铅华见精神”的质朴。在这被评论家喻为“简约乡村叙事”的美学风格的背后蕴涵着的却是深广而厚重的人类学信息。 我国较早倡导文学—人类学批评的著名学者方克强认为:“文学人类学批评的实质,就是运用人类学的视野、方法和材料审视文学,就是对文学持一种远古与现代相联系、世界各民族相比较的宏观态度,就是把任何文学都看作人类整体经验的一部分或一个环节。”①那么,围绕“生命”的主题,贺享雍的这两部小说以“土地”和“女性”为承载,《土地神》讲述的是一个草莽英雄向往权力和占有更多女性的传奇故事,《猴戏》讲述的是一个破烂大王渴望发家致富而子孙荣华富贵的辛酸故事。尽管这些都是发生在当代的中国农民追求“现代化”生活的故事,然而一旦用人类学的犀利眼光揭开覆盖在它们上面的种种时代性、政治性和现代性因素的遮蔽,我们就从中看到了人的本性、生命的本相和文化的本来面目,因为,“人类学这门学科追求一种反思,它企求获得一种特别的历史深度和一种相对的文化立场,来理解人类生活的不同可能性,企求在这种理解当中揭示我们这个时代的问题。”②那么,贺享雍的新作给我们提供了一幅怎样的人类学图景呢? 一 内容:土地与生命交响合奏的鸿蒙之初 《周易》:“至哉乾元,万物资生。”《庄子·达生》:“天地者,万物之父母也,合则成体,散则成始。”它们都说明大自然是宇宙万物生长的根本,而导致所谓的“万物”生长的有两个最基本的根源:大地和女人。大地长出禾苗给人类生存以食物,女人生出小孩使人类生命得以延续。人类学家们通过文字、图腾、仪式和习俗发现土地崇拜和地母崇拜所蕴涵的生命来源的共同指向,如汉字的“土”和“也”就分别描摹了植物的生长和女阴的形状,而“地”就合二为一了。 贺享雍的农村题材小说基本上都是围绕“土地和生命”的内容展开的,《土地神》中因当众揭批前任村长卖土地的交易,牛二坐上了现任村长的宝座。当某建材厂又要低价征用他们村上的土地时,牛二颇有大丈夫气概,在推土机开进村里将要强行施工时,他带头躺在推土机轮前,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捍卫了农民的合法权益。纵观牛二的发迹史,“土地”成了他问鼎权力宝座的重要舞台,他就在这块浸润着先辈的苦难和生长着今天的希望的舞台上,演出了他“以暴制暴”、“以毒攻毒”和“以恶止恶”的奇特人生喜剧。牛家湾仿佛就是一个牛氏部落,牛二是这片土地的“酋长”,而女人和后人就应该是他政务的核心内容。随着他拥有土地权力的扩大,他占有了更多的女人。 贺享雍的《猴戏》着眼点不在土地,而是在一个家庭生命的兴旺,小说记叙了本应该念书的侯大才因为家庭贫困而辍学走上了拾破烂的道路,后来尽管响应政府号召修建了“小康房”,可他的人生理想依然是想他的儿子侯天才能到北京读大学,今后当什么市长厅长。可是出乎侯大才意料的是,他没能给儿子挣到今后上大学的钱,反而因欠债使得儿子辍学南下打工。儿子走不出土地的羁绊,这才是最令侯大才悲痛欲绝的,这样一来家庭的“生命”希望将付诸东流。 从这两部小说的写作时间差异也透露出人类文明演化的依稀足迹,《土地神》初稿于2004年11月和12月,《猴戏》构思于2002年10月,初稿于2005年1月和2月,这就是说“生命”问题始终是作家(当然更是人类)的“唯此为大”的问题,而土地意象直接启示了作家(人类)的生命意识。肥沃的土地带来丰收,顽强的生命延续希望。正是“土地”和“生命”所具有的穿越时空的永恒性,使得这两部小说成了人类远古记忆的现代“版本”。 二 母题:女性和男性阴阳结合的生命力量 不论是土地还是生命,真正能够使它们具有永恒性的是女性神格化的原母神,尤其是在远古的母系氏族时期,正如恩格斯所说的女性集中了物质和人类的“两种生产”于一体,因而简直就是至高无上的天皇。 如果说“生命”是人类最重要和最根本的话题,那么,女性和男性结合而诞生新的生命所显现出来的力量才是人类文化真正的“母题”。贺享雍的《土地神》和《猴戏》里面的男人无论如何奸诈乖张、意气用事,可是,一旦遇见女人立马俯首帖耳温顺如小绵羊,这或许证明了弗洛伊德总结的“恋母情结”,换言之,这些男人尽管在外面叱咤风云,独闯世界,但是都渴望投入女性温柔的怀抱。《土地神》里的牛二性情蛮横,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奸雄人物,可是,每当他攫取到权益的时候,“就觉得十分亢奋,心里痒痒的像有毛毛虫在爬,总想发泄点什么。”他急不可待地要在妻子或情人那里获得慰藉,因为只有在女人那里得到了满足他才感到真正的成功。《猴戏》里的侯大才靠拾破烂和卖废旧报纸,挣得一幢像模像样的“小康楼”,还揽到了村小学的校舍修建工程。这时他由拾破烂的侯老头变成了包工程的侯老板,一时名声大振,可一个心病困扰着他,就是夫妻生活质量不高,于是几则《有关侯大才的经典笑话》就在乡里广为流传:比如“侯大才想‘欺头’——倒贴一砣”,“侯大才玩花样——害婆娘”,“侯大才就诊——有艳福”等。最具有征服世界实力的男性最后总要拜倒在女性的石榴裙下,说明的是男女二性分别以阴阳两种力量显现出他和她的独特魅力,这种原始时代才有的“力”,今天仍然在贺享雍的小说中产生了遥远的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