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I1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3-5595(2006)01-0103-(06) 具有逾80年历史的马华文学,其发展道路可以说是坎坷艰难的。在英国殖民地时代,马华文学与当时的中国文学息息相关,就以“五四运动”文学改革来说,它对本土文学产生了重大影响。白话文学形成了今日马华文学的基本元素。1949年中国政治变化,中断了马华文学与中国大陆文学的直接联系。直到20世纪60年代初,台湾文学填补这个空间,尤其是现代诗吸取了欧美“养料”产生蜕变,马华文学也深受影响。 马华文学能从过去的艰困时期到现在的略显清明,这何尝不是数十年来文坛前辈的启迪导引,以及辛勤耕耘的结果。值得欣慰的是,从20世纪七八十年代开始,马华作家在国外逐渐崭露头角。 马华文学的文学批评(或更贴切地说是文艺评论),几十年来一直不断强调作品中的“社会性”、“道德教条”、“反映现实”,紧紧地控制文学的“主流”风貌。他们拿这一把尺去衡量所有的文学作品,现代或后现代,马华或海外,这一把尺开始失去了分寸,他们开始焦虑不安。所以当现代派被引进马华文坛,新批评被引进马华文学的时候,作品分析中出现的意象、吊诡、游移不定、歧义性等等的批评术语曾被讥为“标新立异”、“洋化”、“对作品的社会伦理道德付之阙如”,被视为远离评论核心问题的冷言冷语。 马华文坛年轻一辈的写作者常被指为“为文学而文学”,事实上他们作品中的现代主义色彩或是前卫艺术观念,采用一种与传统截然不同的形式(包括出人意表的破坏、惊世骇俗的语言策略)表现出来,目的是想在精神上惊醒群众(因为大多数时候群众显得有点盲目),改革文学主流僵化和一成不变的格局,也希望藉此引发出思想意识上的改革。 进入20世纪90年代,后现代正以不同面貌、不同形式的文学作品在世界各地涌现,我们的年轻写作者也已确定自己走在一条康庄大道上。 马华文学是在“五四”新文学运动的影响和启发下产生的,这一事实是许多从事马华文学史研究的专家、学者们所一致认同的。马华文学在早期原本是中国新文学的一个支流,而大马华裔的第一代原本是来自中国的移民。既然有此文化和血缘的关系,因此,“中国情结”存在于马华文学作品之中不仅是一个很“自然”的现象,并且早在马华文学形成之初就是“已然”的一种心态。独立前的“侨民文学”时期与独立后温瑞安等人在台湾创办的“神州诗社”时期,可说是这种现象与心态最为昂扬的两个阶段。 本文所谓“中国情结”,是指纠结在作家心灵深处对中国的情感,以及受到作家高度重视的有关中国的观念。这些情感与观念,可以是民族身份上的,文化属性上的,历史上的,甚至是地理上的。这些难分难解的“情结”,或表现出对中国本土的向往与眷念,或表现出对中国古老传统的仰慕,对悠悠五千年的中华文化的自豪,或表现出对异族文化的贬抑或对有关宗教的排斥、反感与恐惧。 中国情结在马华作家群中是一种相当普遍的现象,多数表现出作家对中华文化丝丝缕缕割切不断的牵连。然而,必须指出的是,中国情结并不一定就是“马华情结”的对立面,也未必一定与“本土意识”相冲突。 “马华文学的中国情结”在本文中所探讨的纯粹是思想内容,对于作品的艺术价值与成就则不涉及。换言之,本文着重探讨马华文学作品中思想内容上的一种现象,而不对其艺术成就作评估。 一、现代马华文学与中国影响 在世界文学的脉络里,“马华文学”和其他亚太或欧非地区的中文文学一样,是并存于中国大陆、台湾、港澳境外的一支中文文学。 马华文学并不是个体文学,它是地方空间文化互动的结果,就血缘性、民族意识而言,它与中国有着不可分的连贯性,却不纯属中国性。作品风格与表现形式凸显了中国情怀与南洋感情两者矛盾的复杂感情。 马来亚(含新加坡)华人社会在19世纪出现后,渐趋稳定,社会建制(如宗乡会馆、商会、报馆、宗教组织、方言及华文学校、文艺社团等)遂应时而兴。这些基层结构也提供了马华文学形成系统的条件。而这个文学系统,一开始就是众声杂沓的复系统。一方面,南来文人(多为学校教员、书记等)吟诗作词,写的是文言文学,继承和散播的是中国文学传统;另一方面,生长在巴巴② 商人世家的土生华人,自幼通晓马来语,后来或受私塾华文教育,或受西方英文教育,一旦投身文化事业,便自成一多声带的次复系统,既有翻译或改编自中国传统章回小说的巴巴马来小说,也有以马来文创作的诗歌(班顿)以及英文诗文等。 从中国文言文学的发展逻辑及其和社会互动的情形看来,晚清以来的文言文学系统势必走上白话之途,“五四”新文化运动只是加速其发展罢了。比较之下,马华文言文学系统处于变动缓慢的马来亚社会,除了若干切身利益,殖民地的现实政治不是当地华人的关注对象,关怀祖国的人留心的是故乡的动乱及亲人的安危,响应远在中国的知识分子提出的现代化主张与运动,自是理所当然的事。在中国,语言文字因为具备传达资讯的实用功能,首当其冲,成为被改革的对象或现代化的先锋,随即负起散播爱国、改革与现代化理念的任务。这对马来亚的华文报纸自是一种冲击与启示。《新国民日报》就几乎和中国报章同步,1919年10月即开始在若干版面使用白话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