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倡开展新世纪文学研究。 我们生活在新世纪。实际上,对于当下中国文学批评而言,它所主要关注和追踪的对象,实在是舍“新世纪文学”而无它。我们的批评家、文艺评论杂志、媒体专栏主要言说的话题,大都不出“新世纪文学”的范畴。只是有时我们还没有“新世纪文学”这一总体性表述的自觉意识。 那么我们提出来“新世纪文学”来讨论,主要也意在树立新世纪文学的自觉意识。有了这个意识,把眼光注目于当下的发展,让文学的当下发展形成一片现实视域,有利于批评的前进和研究的拓展。由于身为编辑,在新世纪最初的这几年,来稿中时常收到有关以“90年代文学”为题目的种种评论或研究文章,我们知道这是很多大学院系当代文学师生的研究课题;而有关新世纪以来文学的评论或研究文章则很少见,一些评论文稿虽说主题内容也是有关新世纪以来的作家作品的,但那种直接以“新世纪文学”为题,尤其那种总括性、综评性的文章则几乎没有。去年以来,《文艺争鸣》开展了“关于新世纪文学”的讨论,相继发表了杨扬、雷达、张炯等人的文章,关于新世纪文学遂渐渐形成一个话题,受到人们的关注,有关新世纪文学的评论或研究的文章也开始多起来了。这是一个令人欣慰的现象。时间永远是变动不居的,并不是说所有的时间转换都会有一个生活的意义在里面,但现在这个“新世纪”的确不同,我们相信依凭这个总体化的时间标记,可以探讨一些现实文学的真实动向和变迁。 而且我们还相信,“新世纪文学”比起上世纪的“新时期文学”及“90年代文学”、“80年代文学”等概念来,在当前有着更为广阔和诱人的表现空间和探讨空间,它不仅面向过去一段离我们最近的数年时光,而且还拥有未来;不仅是客观的认识对象,而且还是发展中的变迁着的认识对象。它要求研究评论者主体的现实思维和历史眼光的互相渗透、互相启发,以及辩证着运动着的前倾研究姿态。 大致来说,研究新世纪文学的理由有这样几层: 一是基于新世纪以来的文学事实。新世纪文学已经有了6年的历程,积累了大量的文学作品实绩,仅仅统计学文献学意义的研究就非常可观。每年都出版数以千计的长篇小说,以千计的散文集、诗歌集,使我们正在目睹一个中国文学史上前所未有的盛大的如此立体和丰富的文学体的时运前行,这是一个在现代出版技术和出版文化背景下的有着数千年文化底蕴一个大国的偌大文学体,置诸世界各国文学,都很独特的文学体。我们甚至连用创作“丰收”、“繁荣”这样的词汇来形容都没有意义,我们会说在文学的质量面前,文学的数量不值一提,但正是这种当下文学数量上的庞大,会像历史上的《全唐诗》、《全唐文》一样构成当代中国文学共同体的盛大性的独特表征。想一想当下在省级层面、市县层面存在的文学写作和文学生活,在青少年层面存在的文学性写作和文学生活,新世纪文学的文献学、统计学以及地方志传统方式的研究就已非常诱人。而即使回到所谓的全国层面,当下中国文坛的确存在着一个主流文坛,它包含了在上世纪80年代和90年代形成的文学主流传统的最新演变,如在伤痕文学及反思文学的传统流变中,我们可见到如王蒙的《尬尴主流》、张洁的《无字》等;在寻根文学传统流变中,我们可见到莫言的《檀香刑》、阎连科的《日光流年》、贾平凹的《秦腔》等;在先锋文学传统中,我们可见到林白的《妇女闲聊录》、格非的《人面桃花》、东西的《后悔录》等,这还是仅就当下小说的主流传统形态而言。这个主流文坛无疑是产生自上世纪80年代和90年代,但来到新世纪,它们已经有了或集大成或面向未来敞开的新的重要表现与重大飞跃,显示了新世纪文学某些别样新质,其转变无疑是深刻的。然而仅有这些对新世纪文坛的概括是非常不够的,我们还应注意到新世纪文坛的快速扩容,今天的文坛之广阔盛大,如果不包括如基于现代互联网技术的“网络写作”,不包括所谓“80后”“青春写作”的我称之为“新表现写作”的现象,不包括那些在数以亿计的打工一族人群中产生的打工者文学写作的“在生存中写作”,那就不是一个符合今日文学社会化趋势的真实文坛,这种主流写作加若干边缘写作的文坛格局,其盛大性表征乃是新世纪以来中国文坛的最大变化。新世纪文学研究,正可基始于对这样的新的文学体及其复杂机制和写作实绩的客观描述而成立。而且由于当代生活在媒介现代性和文化市场现代性上的剧烈推进,由于当下文学的机体过于繁复盛大,不仅及时的评论非常必要,及时即时的学术调查积累与研究也是迫在眉睫时不我待的呀。 二是基于新世纪文学的变化和新的表现。如前已开始论及到的,新世纪文学首先应被理解为一个由不同层次、不同机制安排而组成的偌大文学共同体,对这个偌大文学体的构成和由其演变而导致的新表现的研究,便会产生新世纪文学研究的主要课题。我们其实已经在说,就广泛的总体的意义而言,新世纪文学已是一种新表现的文学了。根据我们的初步体味与观察,它一定有自己的新的文学生存空间和时间,新的文学理念和主题,新的文学追问与表现。 如果习惯于旧世纪的思维,认为新世纪既然是一个“新”的文学“世纪”,那么总要有一个明确的历史“转折”,有一个界标。但恰恰相反,这个“世纪”之“新”,却是以一个纯时间性的文化惯例过渡而达成的,因此它是相对于“前一个”世纪的对“又一个”世纪的较为热情的说法而已。然而所谓的新世纪,就这样徐缓而漫过岁月,一幌几年过去,蓦然回首,文学已汪洋一片而非昨日之文学了。这应该是一个总体性的整体的感受。无疑,正像当今中国起始自上个世纪70年代末的“新时期”一样,跨过世纪的门栏,人们却忽然明显感受到它说“崛起”就“崛起”了。它是我们曾经想像过的那样子吗?那个热情而多思的“80年代”,那个躁动不安的“90年代”,今天的中国是它们孕育的一个结果,一个既顺理成章又出人意料的结果,既曾经熟悉而又仿佛陌生的结果。这是新世纪的中国,中国的名字更加响亮了。站在今天视之,过去的上世纪“80年代”、“90年代”倒像是今日新世纪中国的一个“前身”,一个“前结构”,或许说是一个“根源”也未尝不可。但今日新世纪的中国却又完全站在了一个新的境界上了,它踩着过去世纪的肩膀,却完全生成着一个新的现实,面向着一个新的未来。这面向新世纪的未来展开的中国,无疑是更加重要的趋势。在改革开放、市场经济、小康社会等基本表述之后,以人为本也好,科学发展也好,和谐理念也好,自主创新也好,这些媒体间传播的理念,应该可视为展开了新一轮的中国想像的表征。而我们的新世纪文学,正应该是在新一轮“中国想像”中渐次展开,通过文学来“想像中国”。新世纪文学也如同新世纪中国社会一样,是这样地在不知不觉中让你忽然清醒而刮目相看的,上个世纪的所有“转折”式的“断裂”式的变迁在这里都抹去了痕迹,一个似乎没有什么“时代标记”的变迁,就这样在你的不经意中降临。这恰是新世纪文化和新世纪文学的一个重要特征,一个非“断裂”式而是“生成式”或“生长式”的特征。今日当人们说起“80年代文学”、“90年代文学”,也仿佛既与我们的来源有关而又趋于遥远的故事了。这一切是怎样发生的?回答它,这正是开展新世纪文学研究的动机点。新世纪文学和上世纪80年代、90年代文学有着割舍不断的关系,但重要的是它已在新的层面上面向未来了。在新世纪,它是80年代、90年代文学的一个总结,又在开启着新的可能性,它甚至也可能是对整个20世纪中国文学的一个整体超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