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不休耕的土地里 只有一个女人挎着篮子 默默播撒种子 这是青年诗人蓝蓝近作《现实》中的诗句。我摘引在这里,觉得这三行诗不仅是蓝蓝的自我抒怀,更可以把它看成是世纪初的中国诗坛守望者的集体塑像。 无庸讳言,在全球性的市场经济大潮的冲击下,诗歌已失去了昔日的辉煌,诗人已从中心走向边缘。但是,在我们这个有着悠久的诗的传统的国度,诗的火种却不会轻易地灭绝。不仅是那些坚持终生写作的老诗人,而且一批批的中青年诗人,依然在诗歌的土地上耕耘着,默默地播撒着诗的种子。世纪初的中国新诗,并没有枯萎、凋零,而是呈现出一种多元共生,众声喧哗的态势。要对这种态势做一全景式的描绘是比较困难的,这里仅就笔者观感所及,把这种态势概括为三句话:消解深度与重建新诗的良知并存,灵性书写与低俗欲望的宣泄并存,宏大叙事与日常经验写作并存。 消解深度与重建新诗的良知并存 上世纪八九十年代以来,随着工具理性泛滥,消费主义与大众文化盛行,社会上形成某种“价值中空”。面对这种价值虚无主义,一种把诗歌视为个人的语言狂欢的看法在年轻人中很有市场,一些人不管现实,不管读者,只管自顾自地跳着自己的孤独的小步舞。还有些人在写作中寻找刺激,游戏人生。这形形色色的观点,均可以归结为对诗的人文理性内涵和诗性内涵的消解。而且直到世纪初,这种消解深度的作法在诗坛上仍有相当的市场。有位诗人在网上宣称诗歌只不过是语言游戏:“尽管会遭到多数人,主要是那些精神和心灵卫士的批驳,我仍固执地将诗歌看作一个不附带任何价值目的的游戏。……游戏就是游戏,它没有服膺于他物的工具论意义,也就用不着去考虑主体在赞颂/否定、美/丑等二元价值取向上的差异了。”(注:《网络观点》,见《2001年中国新诗年鉴》,第589页,海风出版社2002年版。) 所幸的是,并不是所有的年轻诗人都赞同这类观点的。实际上,当一些诗人在自顾自地进行其语言狂欢的时候,与之对抗的另一种声音也始终存在,而且到了世纪初,这种声音也越来越响亮。 柏桦说:“要面对我们自身的命运,我们的苦难,我们的欢乐、眼泪——我们中国人是怎么生活的,请人们写下来!庞德曾说:‘诗人是一个民族的触须’。西方亲得太多了,不要亲了,要亲亲自己的祖国。我们目前的处境认识得还不够。我们自身为什么不好好去面对自己的祖国?”(注:孙文涛:《大地访诗人》,第51页,天马图书有限公司2003年版。) 江一郎说:“站在百姓的立场,以一个平民之子的身份去写作,不仅有助于找准位置,更有助于抛弃那种小资的矫情……一个诗人应该承担道义上的责任,为底层百姓悲苦的命运倾注更多的同情,怜悯和爱。”(注:江一郎:《写作者的身份:他是谁》,《中国诗人》2004年第1期。) 江非说:“诗歌就是……对时代的介入、批判,以及对广阔民生的记录、关注、承担;就是对个体生命、事物本身,以及客观存在的世界关系的个人阐释;就是对民族、祖国,以及更为恒久的自然事物和人类精神的壮烈歌唱。”(注:江非:《2001年的个人提纲》,见《诗刊》2003年第4期下半月刊。) 刘虹说:“在这个消费主义时代,应警惕将诗歌沦为丧失心跳的把玩物,乃至狎亵品……对于我,写作最直接的内驱力,则来自于对异化人性的传统价值和中心文化的不认同,是自觉地边缘化精神生存下人性的持守与抗争,是自我放逐中对丰美生命的积极吁求和无奈喟叹。”(注:刘虹:《为根部培土》,见《诗刊》2004年第6期上半月刊。) 这里引的都是世纪之交最活跃的青年诗人的自白,还没有包括老诗人如郑敏先生等对年轻人的音犹在耳的告诫和呼唤。难道这些声音还不够有力,还不能说明当下青年诗人人文理性的复归和重建诗的良知的努力吗? 发生在2003年春天的SARS疫情,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大众灾难。SARS考验着每个民族的凝聚力与生存智慧,也考验着每个人的意志与品德。面对严重的生命威胁和生存困难,是恐慌逃离,还是冷静面对?是积极自救,还是消极求救?是救己,还是救人?这一系列问题,都是几十年来在和平环境中生活的国人从未经历的严峻考验。令人感到欣慰的是,我们的诗人不仅经受了这场严峻的考验,而且在这场斗争中发出了自己的声音。SARS致人死命的方式是病毒侵入患者的肺部,最终导致病人呼吸衰竭而死。当医务人员在紧急时刻为患者切开喉管、插入呼吸机时,极容易感染病毒。在这种情况面前,那些白衣天使没有退避,而是把生的希望带给患者,把死的危险留给自己。面对那些已逝的、高尚的灵魂,我们的诗人坐不住了,他们拿起了笔,不是由于领导的命令,而是出自一位诗人的良知,正如一位青年诗人所说的:“我从没有为一场灾难写下诗行/可当我在拯救灾难的现场/看到那么多女人用自己柔弱的身躯/去抗击死神的疯狂/用天使的静美/去战胜心灵的恐慌/当一个女人在日记里说/我不想做一个逃兵时/如果我不歌颂不将“奉献”“崇高”和“伟大”/这些日常生活中越来越珍贵的词/连同我感动和愧疚的泪水/一起送给我的姐妹/那么人类的良知/将宣布一个诗人的死亡”(注:卢卫平:《护士长日记》,见《诗刊》2003年第6期上半月刊。)。在这种感情的激励下,女诗人康桥写出长诗《生命的呼吸》,以史诗般的庄严文字记下了这场特殊的战争,献给在非典时期被SARS的风刀霜剑所磨砺的人。更重要的是,我们的诗人的探索并未局限于抵御SARS本身,而是由此思考到我们社会生活中存在的一些更根本的问题。这是刘虹在SARS肆虐期间写给抗“非典”英雄钟南山的一首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