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以前,欧洲一体化作为一种主要以“帝国”形式出现而体现为政治军事扩张及地理变化的“大一统”运动时,几乎就是数个断裂而表面上关联不大的帝国:罗马帝国、查理曼帝国、奥托帝国、查理五世神圣罗马帝国、路易十四文化帝国和拿破仑帝国等。那么,在“断裂”的表象下是否有作为文化底蕴的内在链接呢?假如有,其维系本因何在?维系本因与外显帝国之间有何关联?或许用断裂与延续的辩证法,从文化学的“内化”与“外显”概念来解读历史,探索“单一欧洲”发展底蕴时,“欧洲文化族”(the European family of cultures)的存在及可以举证的“具象”(representation)将表明,欧洲从纯粹国关视角外显为“分”之历史时代,也存在文化学的“合”之内涵。那么,欧洲一体化运动中最为显著的“断裂”时代——中世纪晚期和近代早期即民族国家兴起之时自然成了解读对象。 何谓欧洲文化族及其具象 什么是“文化族”(family of cultures)?它的解析要从文化入手。广义的文化是行为模式、物质客体、信仰、价值观等的复杂混合体,狭义的文化则限制在符号的或者说象征性的成分上。克拉克洪说,“文化是一种具体力量,由人创造,由人传播。文化像物理学概念一样,是一种实用主义的抽象。人们从未见过地心引力,却看见物体以一定方式下落。同样,人们从未见过文化,见到的是行为规范或遵从共同传统之群体的人为产物。”“文化”在此是一个统称的抽象的集合名词。克拉克洪还说,“社会指一个群体,其成员间的互动大于他们与群体外个人之间的互动,其成员相互合作以达到共同目标。文化指这个群体特有的生活方式。”(注:Clyde Kluckhohn,“The Concept of Culture”,Kroeber A.L.& C.Kluckhohn,Culture:A Critical Review of Concepts and Definitions,N.Y.1963,p.73.) 在这里,“文化”又是与具体社会或人群相联系的单数名词,也就是人们说的“一种文化”、“某个文化”。 美国文化学家菲利普·巴格比指出,“几个通常在一起被发现的文化特质联合起来称为‘文化集结’,亦与心理学中的‘情结’相类似。然而,‘集结’和‘特质’毕竟仅仅是相对的概念。”(注:[美]菲利普·巴格比:《文化:历史的投影》,上海人民出版社1987年版,第105页。) 他说,“‘一个文化’就是任意一个特定社会中发现的文化特性和文化集结的总和或集聚。”(注:[美]菲利普·巴格比:《文化:历史的投影》,上海人民出版社1987年版,第116页。)可见,当具体可数的文化成为研究对象时,可以人为地将之进一步分解为文化的各个构成因素。 按照克拉克洪和巴格比的概念,“一个文化”本身就是各种因素的集结,而“文化族”则是数个相类文化构成的家族树。这样,对文化族存在与否的考察,也可以分解为对“族”中各文化所具备的同质因子的考察。对文化族的理解就如英国民族学家安东尼·史密斯所说的,“文化族”的概念类似于“语言族群”的概念,它们都以某几个因素为特征,这些因素并不是在每个对象的任一特例中全部显现,这里存在的只是各种因素构成的“族”,这些因素在若干实例但并非全部实例中相互叠盖和显现”。(注:Anthony D.Smith,“National Identity and the Idea of European Unity”,International Affairs,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92,No.1.) 对于文化与历史的关系,克拉克洪指出文化是历史的积淀,在不止一个意义上指出历史是一个过滤器。(注:Kroeber A.L.& C.Kluckhohn,op.cit.,p.76.) 文化族是在一个相当长的时间内才形成的,通常是无预知和无目的的,是各个历史环境的产物,因此,它具有相当的持久性和稳定性。 “欧洲文化族”是史密斯将民族认同理论在欧洲建构中的应用,是他于1992年发表《民族认同与欧洲统一观》,讨论欧洲认同与民族认同、欧洲认同与全球文化的多重关系时提出的概念。他认为,欧洲文化族是在既成而顽强的民族认同以及正在兴起且无定性的全球文化之间的、一种早已有之、尚待认定且能够发展的重要建构,它包括诸如罗马法、政治民主、议会制度、犹太——基督教伦理之类的传统以及诸如人文主义、理性主义、帝国主义、浪漫主义之类的遗产。在这里,作为“一个欧洲文化”而存在的是由各种因素构成的文化族,其“族因”(elements)并非在各个国家和地区、各个阶段和时代全部显现,但是,在构成“欧洲”的地区和时代,却此时此地或彼时彼地、甚至有时交叠地最终全部显现。同时,欧洲文化族可以理解为在欧洲这个大社会中发展的数个特质类同的文化的集结。正像一棵大树,它的枝、叶、果各俱形态,根、基、类却是同一。在中世纪,欧洲文化族是具有各种同质因子的多个地方文化的集结;在民族国家兴起的时代,它是各民族文化的集结。这些文化中必定有一个个同质的、可以人为分解而加以研究的“族因”。这样,欧洲代表了一个支持欧洲文化族的扩散并使之在不同时空相互补充而得益的基地,它又是一个依时间转移而以不同民族国家为空间载体的各子文化不平衡发展的接纳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