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几年,苏联从一个与美国平起平坐的超级大国地位跌落了下来,不仅丧失了东欧,其本身也分解为十几个大小不一的国家。它与美国一起曾构成了战后四十五年国际关系史的经纬线,并一直是西方国家观察国际事务制定外交政策的主要政治座标。现在这种情况已经改变,两极国际体系正逐步向一超四强的多极体系过渡,作为前苏联的主要继承者俄国依然拥有强大的国家力量,构成了当前五极力量格局的重要一环。因此,分析俄国目前外交处境及其面临的选择十分重要。 一、俄国处在转轨时期,外交政策易于受到人为因素干扰 俄国现在的处境十分独特,一方面它刚经历了本世纪后半叶地缘政治最剧烈也是最戏剧化的变动,因为这种变动超越正常的政治发展思路,所以它必须有足够的精力和资源应付这一世纪挑战;另一方面,领导这种转变的领袖人物却显得力不从心,前程莫测。俄国摧毁了旧体制,但自身没有迅速建立一个稳定、健康、有力的宪法体制来处理内外事务。还有,俄国继续受制于经济发展和民族等这些问题。因此,俄国处在一个转型时期,不确定因素很多,在这种情况下,俄国要制定完善的外交政策,以获得十分主动的外交局面,实在不易。 由于苏联曾是国际社会两个最重要的成员之一,它的内部变动,它的解体直接对其它国家尤其是美国等西方国家造成了强烈的冲击。几十年来,苏联和美国是一对矛盾的两个方面,双方相互争夺,相互利用,双方都以对方的存在作为自己存在的前提。现在苏联不战而自垮了,美国消失了最强大的敌手,但构成强大苏联的那些基本因素如俄罗斯民族,大规模的重工业体系,辽阔的疆土和丰富的资源,庞大的核武库以及那支令人生畏的军队等并未消失,并未受美国人控制。这些力量落到了俄国,落到了一个来自于苏维埃制度的叛逆者——叶利钦及其支持者手中。叶利钦强烈反对共产主义,可用的是完完全全的俄罗斯人口气。他可以抛弃苏维埃制度,但决不轻易牺牲国家利益。 进入九十年代,出于国内因素的牵制,俄国对前苏联外交政策作了较大幅度的调整,它放弃了在意识形态上敌视美国和西方社会,并在国家安全利益方面放弃同美国争夺全球霸权地位的斗争。因为,俄国急于同西方发展关系,在国内全面实行资本主义,以加入富人俱乐部,这样,俄国原来与美国等西方国家尖锐而深刻对立的鸿沟变得模糊不清了。由此而反映在外交领域,俄国自然会执行一种亲西方政策,同西方全面实行合作,在全球战略利益上向美国作较大幅度的让步,以此换取美国和西方国家在经济技术领域对俄国慷慨大方的援助。所以,这一阶段俄国外交政策与其说是一种深思熟虑,富于远见,精于计算的战略考虑,毋宁说是一种迫于环境压力或者出于主观上的一厢情愿的自然反映。这种转变对于缓和国际紧张局势和改善周边国家关系,对于引进西方先进技术和管理经验,调整经济结构以彻底摆脱日益衰退的经济发展状况,无疑是有益的,但为此俄国外交也失去了主动权,付出了沉重的代价。让我们来看一看这一时期的俄国外交表现。 首先从外交决策这一层次来看,过去它基本上由党和政府的官员、职业外交家、情报部门和学者组成,现在一切都被打乱了。叶利钦政治上坚定的年轻追随者一度占据了这一领域,这有点类似于上世纪的美国分赃制。科济列夫是其突出的代表。这批人受过现代化高等教育,感情上容易倾向西方国家,容易同西方上层人物沟通,并得到他们的深深信任。叶利钦任用这些人除去政治报答之外,还有一个原因是,期望这些人能够提高政府在西方的威信,争取欧美对年轻政权的支持,尤其是在财政上的大力援助,扶助俄国渡过由于体制转轨而带来的必然的社会阵痛时期。可是现实是冷酷的,政治家总是按利益得失来判断是非、制定政策的,何况美国这样一个已到成熟年纪的国家。美国决策者首先看到的是,它少了一个意识形态上的敌手,少了一个对其全球利益曾经构成强大威胁的对手,它感到欣喜快乐,大喜之后,它或许多了一分从此英雄无敌的落寞;其次,美国关注的焦点主要集中在前苏联庞大核武库的流失上面,至于俄国人民最需要什么,是要等到美国利益全部盘算以后才预以考虑的问题。我们看到,科济列夫等辈的努力只有在哈佛大学,在学者圈里才有某些微弱的回响。而叶利钦初始掌权,百废待兴,身体欠佳,对外交事务又比较生疏。一切便由着科济列夫去了。科济列夫不久就发现,俄国外交是块难啃的骨头,前苏联扔下一堆海外义务和庞大的国际目标,但俄国经济急剧滑坡,国力衰竭,难以胜任前苏联卸下的重担。外交上,俄国当局最以为得分的领域恰恰遇上了麻烦。冷战时期形成的美国对俄的认识不是那么能轻易消除的。美国等西方国家表面文章做足,使俄决策者陷入误区,以为俄国在国际事务上可以得到西方的全力合作。其实不然,美国也不是个好惹的主儿,它喜欢的是像科氏那样个别的亲西方人士,而不是整个俄罗斯民族。于是,科济列夫陷入了困境:他本人的价值观驱使他力图同美国和西方结成盟友关系,共同合作处理纷繁复杂的国际事务,共同谋取和促进彼此的国家利益。但是美国就是不认这个理,它依旧在关键领域处处与俄国作对,象车臣内乱、北约东扩、波黑冲突、伊朗核电站、中东和平进程等问题上俄国都遭到了美国的作梗和排挤。就这样,俄国在外交上变得碌碌无为,它缺少明确的战略目标,坚定的战术手段,反过来又引起国内其它政治势力以及总统对科济列夫的不满,他们要求外长立即摆脱这种困局。但谈何容易!在内外压力下,在理念和现实的冲突下,俄国外长如履薄冰,如涉深渊,他受到了环境的严重挑战,受到了严重的人为干扰。他必须离职,以谢罪于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