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特朗1981年5月入主爱丽舍宫,就任法国总统。半年后,1981 年11月16日那个晚上,他的私人医生古布莱手心冒汗,喉咙象塞住什么什么东西似的,心惊胆战地走进房间。他没有勇气说这件残酷的事情,请陪同他的癌症专家站着向总统宣布:总统先生,您患了前列腺癌,而且癌细胞已在骨中大面积扩散。密特朗听后,半晌无语,然后沉重地冒出一句:我完蛋了!两位医生试图安慰他,密特朗粗暴地打断他们:收起你们的废话,我完蛋了! 以当时的医疗案例,这种情况下患者短的能活三个月,平均活不过半年。 斗转星移,时光流水。除这三个人及为数极少的治疗专家外,世界上没什么人知道这天晚上发生的事,连密特朗夫人都毫无察觉。身患绝症的密特朗依然在国际舞台上纵横捭阖,在国内政坛上长袖善舞,将政敌玩于股掌之间,自己做完两任总统,十四年后功成身退,1996年1月8日默默地辞世。 人生如斯。十四年的总统任期在西方国家现代政坛已经是创纪录了,病夫治国如此之久则属罕见。密特朗在这一点上表现出法国式的双重性格。 一 密特朗是政坛的长青树,二战后1947年即入阁成为政府部长。历任七届政府,1947年至1958年间11次出任部长。在第五共和中作为第一大反对党敢和举世闻名的戴高乐角逐总统。自己出任总统时已是65岁高龄,一当就十四年,其间生长的一代人被称为“密特朗时代人”。 密特朗一生检朴,死前留下详细的遗嘱,说明葬礼的做法,不要求做任何演说,不要求举行宗教仪式。让既有信教又有不信教的家人决定是否做弥撒。他声明死后不举行国葬,不要求政要人物参加葬礼,只允许亲人朋友和他那只忠实的黑毛狗向他做最后的道别。他的继任者,现任总统希拉克是他政坛最久的敌人,他囿于密特朗遗愿,又不使自己失面子,只好在密特朗下葬的同时,以做弥撒为名邀请世界各国政要,在巴黎圣母院举行了盛大而庄严的弥撒。所以1996年1月11 日上午法国有两个密特朗悼念仪式:一个是安葬仪式,在夏朗特省(Charente),另一个是在巴黎的弥撒。后者通过传播媒介,将各国政要云集的场面发向全世界,但既无密特朗灵柩,有无其亲属在场;而夏朗特省遗体安葬仪式几乎是秘密进行的,不允许采访,不准电视摄影,只有亲人朋友,没有政要。密特朗至死也没给政敌留面子。 密特朗一生令人难以捉摸。这两场同时、分地进行的奇特悼念仪式,只是他人生一个写照。密特朗越到晚年越矛盾:去世前本来和夫人丹妮尔在自己的选区沙托辛农买了一块墓地,最后却选择葬在故乡;他自己选择死亡之地,在办公室与世长辞,而不是他和家人住了数十年的拉丁区房子;还有人讲,他甚至选择了死亡的时间,不愿再动手术延续生命。他清醒地走向死亡的,而且死前摒退所有亲密的人,只让新任用不到两年的私人医生伴他到最的一刻。 被岁月染成黑色的墓地中,已安息着密特朗的外祖父母和父母。他遗嘱中特别要求在木上仅放两种花,一束茶色的玫瑰和一束紫黄混合的鸢尾花。在橡木棺上,仅写着“弗朗索瓦·密特朗,1916-1996”。 密特朗生时与死后如此检朴,但在公共舞台上却好大喜功,当政十四年来大兴土木,先后兴建了巴黎新区的大拱门,人称新凯旋门、卢浮宫的扩建和玻璃金字塔、巴土底歌剧院、维莱特科学城、全球最大的国家图书馆等。项项工程宏伟浩大,以法国百姓的税收谱成自己留芳百世的乐章,今后多少代人都可以在法国大都会看到密特朗时代的痕迹。他手下完成的这些工程中,有最初受诋毁最多,后来又被赞不绝口的作品,如卢浮宫前由著名华裔建筑师贝聿铭设计的玻璃金字塔,在饱受各界责难后,如今成为众口一致称赞的经典建筑,建成后一年接待观众500万。经密特朗御笔点中的大拱门,硕大的中空方块造型既不符合力学原理,在寸土寸金的金融区又不符合经济效益,却给人留下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印象。最大的败笔则是1989年落成的巴士底歌剧院,造价28亿法朗,目的在于推广歌剧,赶在200周年国庆前落成。 启用后建筑上总有修补,经营上老出问题,罢工更是家常便饭。据说歌剧院音响效果极好,但巴黎人常没歌剧看。 二 十四年间,密特朗创造了法国战后历史上双重共治的局面。执政初期,作为左派,他和法国共产党共同执政。执政后期,两度被迫与右派分享权力,形成左派总统,右派总理的独特局面。但共治期间法国的经济发展并未受影响,法国的国际形象也未受损伤。密特朗是谎言大王,竞选时许诺在他任期多创造500万个就业机会,法国其实只有二、 三千万就业人口,当时的失业并不严重,只有几十万人。他结束任期时,不但没有多创造500 万就业机会, 反而使法国失业率达到有史以来最高点,1995年失业人口高达300多万。 失业因此成为他任期内的最大问题,给其继任者留下政治负债。 密特朗出身左派,1981年赢得大选后又招共产党人做部长,使西方国家政坛增加一点共产党味道,引起了美国人的忧虑,苏联人的惊喜,为此招来东西方之间旷日持久的窃听和间谍活动,因为东西方都想知道改变西方国家色彩的人能否长久守住他的位置。结果他不仅守住了,还证明共产党的那点色彩不过是一张“画皮”。资本主义世界领袖中,密特朗不过加了一件社会主义外衣。法国人是行事保守的民族,他们很难接受自己不再是世界强权的事实,不象英国人很早就实行自殖民地的撤退,接受日不落帝国衰落的事实,不再企图寻求主导世界的作用。法国人不然,他们很难走出以前殖民主义者的阴影,尽管经历了两次世界大战的教训,法国人仍然不肯接受美国人领导世界的局面,从而产生了“戴高乐主义”。密特朗虽不是戴派,但当政期间始终向英美显示法国国际舞台上独立自主的立场,不过在紧要关头还是站在美国人一边。既在国内维持了敢与美国抗衡的形象,又在国际上没有与美国发生重大冲突。他努力不懈地与宿敌德国建立了盟友及伙伴关系,同时不遗途力推进欧洲整合大业。在他全力推动下。欧洲共同体从几个国家松散的组织发展到今天十几个国家在政治、经济、军事几方面都有统一行事的可能,也确实在他的任期里,法国企业能够跳出国界,完成国际化的转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