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们发动伊拉克战争近三周年之际,历史似乎不会对这场干预本身或怂恿这场干预的思想做出友善的评价。通过入侵伊拉克,布什政府造就了一个自我实现的预言:现在伊拉克取代了阿富汗成为吸引圣战恐怖分子的一块磁石,一个把大量美国人当作靶子的训练场所和作战基地。美国现在仍有机会建立一个以什叶派为主的民主伊拉克,但是在未来的几年里新政府将十分虚弱;由此造成的权力真空将会受到来自其所有邻国,包括伊朗在内的外部影响。对伊拉克人民来说,铲除萨达姆的独裁统治带来了一些明显的好处,或许在黎巴嫩和叙利亚还会产生一些正面的溢出效应。但是人们很难看出这些发展本身如何证明美国在这个事件上迄今为止所付出的流血牺牲和花费的金钱是值得的。 现在确定其政府第一任期框架的所谓布什主义已陷入混乱。布什主义(在2002年《美国国家安全战略》以及其他地方得到了进一步阐述)认为,“9·11”事件之后美国将不得不定期地发动预防性战争,使自己免受拥有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无赖国家和恐怖分子的袭击;如有必要,它将采取单独行动;此外它将努力实现大中东民主化,长久解决恐怖主义问题。但是能否成功地先发制人依赖准确预测未来和获取良好情报的能力,这在当时都无法做到,而美国理解的单边主义使之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孤立。布什政府在第二任期一直在疏远这些政策,并开始重新书写国家安全战略文件,这完全是意料之中的。 但是可能遭受最大挫折的恰恰是利用美国实力促进国外民主和人权的理想主义努力。在伊拉克能够察觉的失败将对外政策“现实主义者”的权威恢复到亨利·基辛格的传统中去。现在许多书籍和文章都在强烈谴责美国幼稚的威尔逊主义,抨击试图使世界民主化的主张。布什在第二次就职演说中以强硬的辞令提出其政府要在第二任期内努力在中东推行更大范围的民主政治的主张,现在这一主张已经结出了颇有疑问的果实。在2005年11和12月份埃及议会选举中,穆斯林兄弟会获得了大量的拥护者。虽然去年12月在伊拉克举行选举本身就是一个成就,但选举却使与伊朗关系密切的什叶派集团的实力有所上升(此前在6月份伊朗刚刚选举了保守的马哈茂德·艾哈迈迪-内贾德任总统)。但是无可争辩的事实是哈马斯在上个月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使公开致力于摧毁以色列的运动取得了执政权。布什在其第二次就职演说中说:“现在美国的重大利益与我们最强烈的信念是一致的。”但是人们对布什政府在搅动这潭混水时所犯重大错误的指责将日趋频繁,如果美国政府忠于其在中东的传统独裁盟友,情况可能会好些。实际上像杰夫里·萨克斯这样的左翼和帕特·布坎南这样的右翼人士都抨击在全世界推动民主政治的行为,认为这是非法行为。 对推销民主政治和积极对外政策的反应可能不会就此停止。那些被沃尔特·拉塞尔·米德称作“杰克逊保守派”(Jacksonian conservatives)、即生活在“红色美国”(美国内陆、南部等心脏地带——译者注)的美国人支持伊拉克战争。他们的子女正在中东战斗,流血牺牲,他们认为他们的孩子是为捍卫美国不受核恐怖主义者的袭击而战,而不是在推行民主政治。他们不想在险恶的战争中抛弃总统,但接下去伊拉克干预可察觉到的失败可能会促使他们转而支持比较孤立主义的对外政策,对他们来说这是比较自然的立场。最近佩尤民意调查表明公众舆论正转向孤立主义;自越南战争以来,认为“美国应管好自己事务”的美国人的比例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高。 推动伊拉克和中东更大范围民主化的正是布什政府内外的新保守派,而不是任何其他群体。作为促进伊拉克政权更迭的决定性声音,他们广受赞扬(或指责),然而在以后的岁月里他们的理想主义议程将会受到最直接的威胁。如果美国在伊拉克消耗殆尽,从世界舞台上撤出,我认为这将是一场巨大的悲剧,因为美国的实力和影响对在世界上维持一个公开和日趋民主的秩序至关重要。新保守主义议程的问题不在于其目的、其观点极具美国特色,而在于实现这一目的过于军事化的手段。美国对外政策需要的不是回归到狭隘的、犬儒的现实主义,而是要制订“现实的威尔逊主义”,使手段更好地适应目的。 新保守主义的遗产 新保守派怎样扩张到这样的程度以至于他们甘冒破坏自己目的的风险呢?布什政府第一任期的对外政策并没有自然地从那些自认为是新保守派的前辈们的观点中转移开来,因为这些观点本身是复杂的,易于作出各种不同的解释。四条基本的原则或思路贯穿着这一思想的主要部分,一直持续到冷战结束:关注民主、人权以及更广泛的内容,各州的内部政治;相信美国实力可用于道德目的;怀疑国际法和国际机构解决重大安全问题的能力;最后一点是认为雄心勃勃的社会工程往往会导致出人意料的后果,从而破坏其自身目的。 问题是这些原则中有两条潜在地相互冲突。社会工程初期主要用在像肯定性行动、公共交通和福利上。怀疑雄心勃勃的社会工程的后果,怀疑雄心勃勃的进取心永远会产生无法预料的后果,这导致了对重新构建世界持谨慎态度。另一方面,相信美国实力潜在的道德效用暗示了美国激进主义能够改造全球政治的结构。到伊拉克战争开始时,相信美国实力转换效用的思想已经超过了对社会工程的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