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D80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8—1755(2006)02—0001—06 “对现实的‘认知’,就是决策者头脑中的‘现实’”。①“决策者是根据对现实世界的‘印象’,而不是‘现实世界’本身来做出反应的,不管这种印象是否正确”。②“人对现实的‘认知’,而不是‘现实’本身,对于理解决策行为至关重要”。③ 这种对“人”的“认知”的关注,正是国际关系研究中心理分析的特点所在。在此视角下,消隐的个人从此由模糊而清晰,渐次显现出轮廓、血肉、个性,而国际关系也褪下了抽象的面纱,还原出由具体的、特殊的、有能动作用的个人所发生的行为构成的现实。虽然由于种种原因,心理学的视角在国际关系研究中目前还处于边缘地位,但是,它所倡导的由外到内、由上而下、由宏观到微观的特殊视角,是物质主义的宏大理论所不具备的,对主流国际关系理论形成了有益的补充,已成为国际关系研究中不可缺少、不可替代的重要组成部分。④ 本文旨在对利用心理视角取得的国际关系研究成果进行一个知识性的梳理。 历史和逻辑的缘起 运用心理学视角、关注心理变量的国际关系研究,大都属于国际关系学中对外决策研究(Foreign Policy Decision Making,FPDM)的范畴。⑤ 实际上,从一开始,正是对外决策研究的奠基者为心理学进入国际关系研究打开了大门。换言之,心理学方法大量进入国际关系研究,是行为主义革命作用于国际关系研究的结果。 理查德·利特尔(Richard Little)和史蒂夫·史密斯(Steve Smith)认为,国际关系和心理学的联系其实早就存在了。但是,这种联系是单方面的,最早是心理学家开始涉足国际关系问题,主要关注的是战争的起因,以及制止战争的方法。国际关系学者却反对心理学的视角,其本质上是对任何个体层面的视角感到怀疑(理想主义和现实主义虽然都包含了关于人性的假设,但是把这作为不言自明的哲学前提,而没有运用心理学这个学科的研究方法)。⑥ 摩根索还说过这样的话:“仅仅通过分析政治家的动机来寻找对外政策的线索,这是白费力气,而且靠不住。”⑦ 沃尔兹也认为,心理学对国际关系研究的贡献微乎其微。⑧ 虽然当时心理学在国际关系学界遭到冷遇,但在其他学科却不这样。1940年代末和1950年代初,人类学、社会学和经济学都在解释个人和群体的行为原因时积极引入心理学的视角。⑨ 这种对跨学科研究的重视,无疑对国际关系学界也产生了示范效应。而且,在行为主义思潮的影响下,人们已经开始对现实主义感到不满。在解释国家的对外行为时,现实主义将国家抽象为统一的、理性的、没有个性特征的行为体,认为个人在国际关系中并不重要,国家行为是由国际体系中客观存在的无政府状态决定的(决定主义论)。但是经验事实却在表明:个人在许多情况下起到了很重要的作用,所以现实主义的国际关系理论对一些重要的国际现象缺乏解释力。⑩ 正是在上述背景下,R.C.斯奈得(R.C.Snyder)、H.W.布拉克(H.W.Bruck)和B.萨宾(B.Sapin)关于对外决策的研究,(11) 使他们成为首先把行为主义科学方法引入国际关系中的对外政策研究、(12) 也是第一次把心理变量引入对外政策研究(13) 的学者。他们将国家的对外政策行为看作一个个具体的决定,这些决定不是由抽象的国家,而是由活生生的、具体的、可观察的个人做出的。要解释国家的对外政策,关键就在于要理解这些决策者的决定。而决策者的决定,是其认知的结果,是对环境加以界定(definition of the situation)后做出的反应。(14) 这样,由于斯奈得等人的工作,决策者的认知在国际关系学术史上第一次成为关注的中心。(15) 以后,国际关系研究中又陆续出现了一批侧重于心理分析的研究成果,以至于有人认为国际关系心理学已经形成。 变量、问题和理论 在国际关系研究的心理视角下,一个共识是:在外部刺激和决策者的决定之间存在一个中间环节,即认知过程,这个过程中很重要的一个内容是“对环境的界定”,正是在这种“界定”、判断的基础上,决策者才采取相应行动的。认知过程也是心理变量对外部信息进行过滤、处理的过程。这些变量包括印象/意象(image)、信念/信念体系(belief/belief system)、知觉/错误知觉(perception/misperception)、认知(cognition)、个性(personality)、情感(affect)等。在印象、信念、认知、知觉这些概念之间,存在着剪不断理还乱的复杂联系,我们可以把“信念/信念体系”、“印象”、 “认知/知觉”看成是非个人特有(non-idiosyncratic)的心理变量,把它们通称为“认知”。 认知,是国际关系中心理分析关注的中心。从研究问题来看,已有研究集中于两类问题:第一,认知是怎样的?第二,认知以什么方式对对外决策发挥了什么作用?第二个问题是核心所在。 一、认知的内容 个人或由个人组成的群体所拥有的印象、信念、认知是怎样的呢?即认知内容是什么?既有研究根据不同标准对认知进行了不同的分类。研究目的不同,分类的方式也不一样。 根据指向的不同,迈克尔·W·理克特(Michael W.Richter)将认知分为4种基本类型,即对任何一方来说,都存在4种基本的认知:我方对自己的认知, 即自我认知(self-perception),我方对他方的认知(perception of the other side),我方对“他方对自己的认知”的认知(imagined self-perception )以及我方对“他方对我方的认知”的认知(imagined perception of the other side)。 在此基础上,理克特又引入对语言“战略的使用”(strategic use of language)和“规范的使用”(normative use of language)这两种情况,从而又增加了两组认知:第一组是战略意义上使用的认知,即故意捏造的、不真实的认知,第二组是规范意义上使用的,即应然意义上的认知,然后,把“战略意义上使用”和“规范意义上的使用”结合起来,又形成了一组认知,即故意伪造的应然的认知。理克特把认知非常细致深入地分成了16种类型,有助于人们理解实践中认知的复杂性。(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