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D80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8-1755(2006)02-0007-12 学说林立、流派纷呈是西方国际关系理论发展的特点,但流派的形成并非一蹴而就之事,各学派的生成途径亦各有特点。大略言之,至少可以看到两种模式。其一为先内容后形式,有些流派是在“十年磨剑”并亮出成果后被人贴上标签,哥本哈根学派、芝加哥学派、哈佛学派等在此行列。其二为先“形式”后“内容”,即在具备一定基础后树立学派的大旗,然后不断填塞内容,英国学派在一定程度上如此,正在建设中的所谓中国学派遵循的也许是同一种路径。就国际关系的历史社会学而言,这一知识谱系下的部分成果业已被人冠之以学派或学说的头衔,也有人倡导建立新的学派,但国际关系的历史社会学本身尚未得到广为认同的流派标签。本文先论述学界以历史社会学为基础创建新流派的努力,然后简要介绍国际关系的历史社会学这一知识谱系的学理特点和张力,以及流派身份对学术研究的作用。 一、创建流派的最新努力 史密斯(Steve Smith)和布斯(Ken Booth)指出,近来的国际理论中,有四个非常重要的主流理论挑战者:历史社会学、后结构主义、女性主义和批判理论。① 这四种知识谱系为主流理论所边缘化,但它们的学术成就日益得到学界认同。史密斯和布斯所谈及的历史社会学的努力与挑战,主要是指80年代以来的学术思潮,它与50、60年代的相关学术思潮之间存在一定的继承性,但并非全由前者生发出来。而且,50、60年代一些学者采用历史社会学分析国际问题时,历史社会学与国际关系流派之间还缺乏紧密的对应关系,② 采用历史社会学方法建构国际关系理论的雷蒙·阿隆就被认为是古典现实主义的代表。80年代以来,不少学者着手思考历史社会学能够给国际关系研究带来什么,应如何吸纳对方的新成果,如何突破两者间人为的边界。其中,1999年于英国威尔士大学召开的相关研讨会是集中体现,会议之后形成的论文集更被称为国际关系的历史社会学的“宣言”。在这一论文集中,存在着弱流派意识的学术思考,也存在强流派意识的学术规划和倡导。 (一)新流派意识的前提:质疑主流国际关系理论。 科威(Paul A.Kowert)一针见血地指出,“作为一种宣言,需要有一个好的坏人”。③ 所谓“好的坏人”是指有名的批判对象。霍布森(Hobson)和霍布登(Hobden)等选择了新现实主义和新自由制度主义作为对象,特别是沃尔兹的结构现实主义。霍布森认为主流国际关系理论存在着两大缺陷,即“非历史主义”(ahistoricism)和“非社会学主义”(asocialogism)。④ 非历史主义有两种表现形式,即“现时中心主义”(tempocentism)和“现时崇拜”(chronofetishism),它们都是工具主义的历史观。在霍布森看来,这将导致三种幻想。 (1)物化幻想(reification illusion),它是指现在被有效地与过去隔离开来,致使现在成为静止的、自我构成、自主和物化的实体,因而模糊了现在的历史和社会时间语境。(2)自然化幻想(naturalisation illusion),它是指,现在是自发地出现的,因此现在被有效地自然化了,从而模糊了构成现在的各组成部分的社会权力、认同/社会拒斥和规范的历史进程。(3)永恒化幻想(immutability illusion),它是指现在被永恒化,因为现在是被认为是自然的,它抵制结构的变化,因而模糊了进程重构现在情景的作用。现时中心主义则会导致同构幻想(isomorphic illusion),即“自然化”和“物化”的现在可在时间上回溯,从而将现在的国际体系与过去的国际体系视为同构的或同质的,这导致我们不能认识到现在的国际体系具有独特性。这是他对“好的坏人”的缺陷的诊断,霍布森还质疑主流国际关系理论的相关观点:无政府状态下单位相似的概念、国际领域明显的自我构成概念、单位之间的、主权的空间关系、无政府状态作为未分殊的结构、体系间和社会间关系。⑤ 霍布森批判沃尔兹的结构现实主义时,结构现实主义已丧失“霸权”地位。仍要批判它的理由是:其一,在《国际安全》这样的引领型国际关系杂志上,很难见到不是现实主义的文章,而且在各种关键争论中,新现实主义总是位列其中;其次,霍布森认为自己并不是要特意批评新现实主义,而是视其为现时中心主义和现时崇拜的代表,而霍布森自己所倡导的历史社会学的考察可以超越以上两个缺陷;其三,霍布森急于批评沃尔兹的结构现实主义是因为,沃尔兹式的说法更加明确地勾画了国际关系的边界,以至于在真正的国际关系学由什么构成的问题上,明显地排斥历史社会学或将其边缘化。⑥ 从这一阐释看,霍布森质疑沃尔兹的理论不仅在于结构现实主义的缺陷,更在于其在国际关系研究中的强大地位,以及它对其他不同方法或研究旨趣的生存或合法性的潜在威胁。批判他者不仅仅是学者间学理上的碰撞和交锋,它也是自身被承认和被接受的手段,学术立场和学术身份隐含在学术辩论之后。可见,从历史社会学角度质疑结构现实主义具有知识社会学的意蕴,这既表明新的宣言需要“好的坏人”,也表明主流国际关系理论的强大地位及其傲慢姿态在一定程度上阻碍了国际关系理论实现真正的“百家争鸣”和“百花齐放”。 不少使用历史社会学方法的学者注意到主流国际关系理论的缺陷,并以历史社会学“医治”这一顽疾,同时提出自己的学派规划和宣言,但不少学者并没有明确的学派规划,而是通过历史社会学、国际关系和其他理论思潮相结合超越或克服主流国际关系理论的弊病。简言之,前者具有强烈的学派意识和规划,后者只具有微弱的流派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