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家峰译) 近年来,无论是在伊斯兰世界的内部,还是在其外部,伊斯兰教的文化、价值观念等因素对伊斯兰的过去和现在发展自由民主是有利还是不利争论不休。从历史角度看,对世界上所有非西方的文明而言,伊斯兰教为实行西方式的民主提供了最美好的前景。无论是从历史、文化和宗教方面看,它最接近于西方的观点。尽管不是全部,但是,它继承了大部分犹太—基督教,古希腊—罗马的文化遗产,并以此构成了我们现在的文明;然而,从政治角度看,伊斯兰教似乎又为自由民主政体展示了暗淡的前景。就组成国际性的伊斯兰会议组织的51个主权国家而言,只有一个国家——土耳其共和国,能称得上西方意义的民主国家。但是即使在这个国家中,在通向民主的道路上也是困难重重。而在其他国家中,一部分从未实行过民主政体;而其他的即使实行过,但也失败了。最近有几个国家在不放弃集权的情况下,也试图推行分权。 在一个由伊斯兰教所支配的又有悠久发展历史和传统的社会中,自由民主能发挥作用吗?解释和重新解释伊斯兰纯朴、古老的启示,决定在多大程度上和以什么方式保留十四世纪以来积蓄起来的丰富的伊斯兰教历史和文化遗产,在所有的穆斯林来说,是极其重要的,甚至可以说是独有的课题。 一、原教旨主义者和民主主义者 在伊斯兰世界,无论是激进的专制政府,还是传统的独裁政府,很多政府认为没有必要随着现今的改革潮流作任何变化,而宁愿保留现存的体制。对国家事务的抉择权明显地被现存体制下的统治者以及由此而获得好处的人所垄断,包括那些只要他们的利益得到保护,愿意接受甚至支持现存体制的一些外来势力。但是,也有些人认为现存体制是邪恶的,注定要受到未日的审判,所以他们要求建立新的体制取而代之。 要求进行彻底改革的人主要分为两类——伊斯兰原教旨主义者和民主主义者。每一类所包含的人员成分复杂,有时他们本身内部的意识形态就是矛盾的。“原教旨主义”一词源于一系列基督教的小册子——大约在1910年的美国出版发行的《基本原理》。这个词首先在美国,而后在基督教占统治地位的国家得到广泛应用。它是用来指一些教徒因拒绝自由主义的神学和对《圣经》的批评,坚持逐字逐句理解《圣经》,并认为《圣经》中的内容绝对无误,而从主流教派中分离出来的运动。用这个词来表述某一种穆斯林运动,充其量是一个不确切的类比,而且往往令人发生误解。过去,在穆斯林中间,改良主义的神学是争论的焦点,但是,现在并非如此,它与伊斯兰原教旨主义者的主要关注点相去甚远。 与经典和神学比较起来,伊斯兰原教旨主义者更加关注社会、法律和政体。在他们看来,“乌玛”已被外来的异教徒和穆斯林中的叛教者引入了歧途,而后者更具危险性和破坏性,因为在他们的引导或者逼迫下,穆斯林放弃了伊斯兰教教法及其原则接受世俗的——即异教徒的——法律和价值观念。所有外来的意识形态,包括自由主义、社会主义,甚至民族主义都会导致穆斯林之间反目为仇,因而是罪恶的。穆斯林世界正经受着因舍弃真主赐予的圣法和生活方式而导致的必然痛苦,解除痛苦的方法就是穆斯林要履行“吉哈德”这一古老的义务:首先在国内进行圣战,反对叛教者,推翻他们的统治,重新使整个社会伊斯兰化,恢复伊斯兰教在整个世界中的巨大作用。回到《古兰经》去,常常有很大的吸引力,尤其是对那些因每日饱受外来改革失败煎熬之苦的穆斯林更有较强的感召力。 对伊斯兰原教旨主义者来说,民主显然是无关要紧的。与极权主义者不同,他们很少用甚至不用这个词。然而他们却极力寻求和利用能为他们提供民主的机会,并认为按照原教旨主义的逻辑建立起来的一种自称为民主的体制能使他们实现这一目的。同时,他们又毫不掩饰对民主政治程序不屑一顾的态度,并阐明如果他们获得政权,他们将按照伊斯兰的原则进行统治的意图。 正是由于美国文化具有普遍性、同化力和吸引力,使得那些自称是纯粹的伊斯兰教的“维护者”对民主政体充满了憎恨。基于此,他们要比任何一位崇拜旧价值观念并从中得到权力和声望的先辈更有致命的威胁。在《古兰经》的最后一章中,真主劝告其信徒为“免遭潜伏的教唆者的毒害”,要“求庇于世人的主宰”。《古兰经》中说:撒旦是魔鬼,是骗子,更是在穆斯林心目中埋下诱使他们脱离真正信仰种子的教唆者和诱惑者。从这个意义上看,霍梅尼把美国看作大撒旦是正确的。美国不仅是穆斯林的大敌,而且是引诱穆斯林误入歧途的根源。 在充满不满和失望,愤怒和失意的时代,民族主义、社会主义和民族社会主义已相当大地丧失了原有的影响力。今天,只有民主主义者和原教旨主义者以强大的号召力要求获得比对个人或地方的效忠更多的东西。但是他们获得的成功是很有限的,而在这有限的成功中,一部分是通过渗入现存的政体,大部分是采取威胁的手段取得的。这些成功主要局限于较传统的专制主义政体的范围内,并且这些政体已向民主主义者或原教旨主义者或向双方同时摆出一些象征性的姿态;甚至当激进的独裁统治因不向自由民主政体妥协而陷于困境时,就试图对他们作出让步甚至利用穆斯林对伊斯兰教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