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黑内战自1992年4月爆发,至今已延续了3年半了。这是二战结束50年来欧洲地区发生的第一场真正意义上的热战,也是冷战结束后持续时间最长、最为惨烈的一场地区战乱。波黑是前南斯拉夫境内民族冲突的焦点,是当前巴尔干地区矛盾的一个缩影,导致这场冲突的原因以及国际社会为解决冲突而作出的努力均具有典型意义,它从一个侧面折射出冷战后国际关系的七色光谱。波黑给世人的启示是多方面的。 冷战遗产——欧洲的“新东方问题” 波黑所处的巴尔干地区是世界历史上著名的“三大火药桶”之一。以西方大国围绕这一地区的民族矛盾展开的巴尔干纷争,被称为“东方问题”。它是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的原因。历史上的“东方问题”就是“对土耳其怎么办?”的问题(恩格斯语)。它是奥斯曼帝国瓦解后留给欧洲的政治遗产。今天波黑问题的直接缘起是南斯拉夫的分裂,而更大的历史背景则是苏联的解体。观察波黑问题不能孤立地看,在它周围先后发生过斯洛文尼亚和克罗地亚的战乱,潜伏着马其顿和希腊、塞尔维亚和阿尔巴尼亚、罗马尼亚和匈牙利的民族纠纷和危机;再往东,摩尔多瓦、克里米亚、格鲁吉亚、亚美尼亚和阿塞拜疆,俄罗斯和车臣,塔吉克和阿富汗,在同一个纬度上依次排列着若干与波黑冲突几乎同时发生的新“热点”。这些冲突有着雷同的原因,经历了相似的过程,而且在地域上全都分布在前苏联包括它的东欧势力范围的南缘地带,它们作为一个整体,在东西方冷战的废墟上形成了一个“新东方问题”。这个“新东方问题”同样是因一个世界性的大国的衰落引起的。它既包括被苏联解体所造成的地缘政治真空激活的历史遗留问题,也包括国际社会和大国力量在这一地区重建秩序和重新划分势力范围的斗争。波黑的事例证明,由于这一地区民族、宗教、领土纠纷和历史遗留问题的复杂性,又与动荡不已的中东伊斯兰世界在地理上的毗邻和历史上的渊源关系,加之冷战后大国势力新的插手和卷入,因而处理起来非常棘手,若想理顺更非易事。可以预计,这个“新东方问题”作为未来欧洲安全的一个主要的不安定因素,将会长时间地困绕西方国家和俄罗斯,对处于过渡时期的欧洲局势必将产生深刻而持久的影响。 民族分立之风不可长 尽人皆知,波黑战乱的性质是民族仇杀。民族主义作为“政治宗教”起着动员本族人为之殉难的作用。三大民族的复仇情绪燃烧到极点,这是波黑内战特别暴戾和久拖不决的根本原因。公正地说,民族分立主义这把火是西方放的。若非西方大国轻率地支持南斯拉夫的民族分裂势力,肢解南联邦在先,波黑三个民族也未必敢对分离出来的国家再行肢解。“和尚摸得,我就摸不得”?原本用来削弱和肢解社会主义国家的武器,现在却对准了西方自己。纵观冷战后苏联一分为十五,南斯拉夫一分为五,捷克斯洛伐克和埃塞俄比亚一分为二,波黑事实上也已被分割等国家分裂事件,不难看到一股民族分立主义的浪潮正借助西方的“民主化”作掩护,在世界的许多地区兴风作浪。据统计,冷战后从1990年1月至1994年2月爆发了64起局部战争和武装冲突,其中24起因民族问题引发,几近占到40%,可见民族主义已经成了冷战后地区动乱的一大根源。 世界近现代史上每一次帝国战争和王朝瓦解之后,都曾兴起过高涨的民族主义运动。冷战后再度兴起的民族主义新浪潮也有其发生的历史必然性,在调整不平等的民族关系,增加世界的多样化方面有一定程度的积极作用;但也带有明显的消极倾向,这就是民族极端主义势力掀起的全力追求建立“单一民族国家”的分立浪潮。它的破坏作用是很值得引起警惕的。在当今世界现存的190多个国家中,符合“单一民族国家”标准的只有10%,其余90%都是多民族国家。目前世界上共有3000多个民族,大部分处于一国多族或一族多国的分布状态,如果都要自成一体,单独立国,世界将在民族分立主义的砧板上被剁得粉碎。再说,这样一个分散化和分割化的主观诉求与世界经济一体化和各国相互依赖日益加深的历史大趋势也是背道而驰的。所以我们认为,在殖民体系已成为历史的今天,不加区别地对“民族自决”原则的过度鼓吹,直接破坏的是“国家主权原则”,其结果必然是导致国家的分裂和无休止的内乱。波黑的民族惨剧就是一个明证。 大国角逐的新态势 冷战后,除海湾战争外,把西方主要大国和俄罗斯都卷进去的另一场局部冲突就是波黑问题。如果说,海湾战争着重显示的是冷战后大国合作的一面,那么,美、英、法、德、俄在波黑问题的折冲樽俎中更多地则表现了它们的矛盾。 首先,大国对波黑冲突各方的远近亲疏,反映了它们都没有放弃各自在这一地区所奉行的传统势力范围政策。德国支持克罗地亚和波黑克族是想重新获得奥匈帝国对巴尔干的影响力;美国支持波黑穆斯林——斯拉夫地区的非主体民族,是为了体现它“世界国家”的角色,为其插手东南欧地区事务打入楔子;美、英、法一致打击波黑塞族,意在进一步削弱俄罗斯在巴尔干的势力范围;俄国竭力保护传统盟友,目的是借以抵制北约蚕食俄利益的东扩。总之,从谋求各自的势力范围这一点看,有关大国的行为方式与一战、二战和冷战时期的表现并无本质的区别。 但是,在合力扑灭波黑战火这一点上,大国的立场又是一致的。这反映了冷战后大国角逐重点和方式的变化与转移。当前,大国在波黑问题上追逐的目标主要不是争地盘,而是争解决波黑问题的“钥匙”,亦即看谁更有能力,谁更有实力,谁更有办法,以及按谁的意志控制住局面,谁就是这一地区安全的当然主宰。归根结底是以波黑为舞台,争夺东南欧乃至欧洲事务的主导权。这是冷战后多极世界形成过程中大国角逐的一个新特点。在这方面,我们至少从有关大国解决波黑问题的进程中看到了三类矛盾:首先是英法与德国对前南分裂的“承认”之争,随后是美国和欧洲联盟平息冲突的“方案”之争,接着是北约和俄罗斯对波黑塞族的“空袭”之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