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B516.5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7504(2006)01-0051-05 一、存在与命运:命运之思的“转折” 20世纪30年代海德格尔的思想发生了“转折”,他对“命运”和“天命”进行了深入探讨。 海德格尔断言:西方的命运就系于对“存在”一词的翻译[1] (P556),因此要把握西方的命运就必须明了“存在”的历史。为此又必须回探古希腊早期思想,因为那里有本真可能性的源泉。经过对阿那克西曼德、赫拉克利特和巴门尼德三位早期希腊思想家的独特考察后,海德格尔认为存在的原始意义集中体现在Physis、Aletheia、Logos、Eris、En、Moira这几个希腊思想的基本词语上。Physis、Aletheia、Logos和Eris(斗争)是同一的,它们都是指存在本身既遮蔽又澄明的双重运作。下面我们再来看一下Moira。 Moira是古希腊神话中的命运女神。海德格尔利用“命运”和“派遣”、“发送”(beschicken,Schickung)之间的字面联系表明,Moira就实质而言乃是一种“分派”(Zuteilung)。在这种命运的分派中,存在本身蔽而不显而存在者得以澄明。所以,海德格尔说:“从存在之本质经验方面得到思考的命运相应于赫拉克利特的逻各斯。”[2] (P583)显然,它也相应于其它早期希腊思想的基本词语。比梅尔就曾指出:“真理作为无蔽状态,就是人按照他经验存在者的方式承受并保持的命运”[3] (P135)。 总而言之,在此时的海德格尔眼里,Moira取得了同Physis、Logos、Aletheia、Eris、En相等的地位,而且都与存在同义,即既遮蔽又澄明的双重运作。所以,波格勒说:“海德格尔把在其中遮蔽和揭蔽不可分地交织在一起的发生(occurring)称为‘天命’”[4] (P203)。 然而,命中注定的不幸之事还是发生了:自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以降思想开始了其堕落的行程。于是,存在成了持续的在场,Physis成了“自然”(物理),Aletheia成了主客体或知物符合一致意义上的“真理”,Logos则成了“逻辑”;中经笛卡尔的“意识”至尼采的“强力意志”,“存在者之存在聚集自身入于存在之命运的终极之中”[2] (P537),“而思之沉沦为科学和信仰,乃是存在的恶劣的命运”[2] (P565)。至此,思之堕落达到了顶点,哲学也即形而上学终结了。不过,这却并不意味着存在历史的终结,而是预示着存在历史的另一个新的开端。在这个开端里另一种存在之天命被唤起了。 为什么会有这一思的堕落?海德格尔解释说,“存在之命运始于差异之被遗忘状态”。这也就是说,思的堕落是由于人们只关注存在者而遗忘了使得存在者得以存在的存在本身。然而,存在的遗忘却并非人为所致,而是出于存在本身既遮蔽又澄明的双重运作。所以,海德格尔说存在之被遗忘“如此本质性地归属于存在之命运”[2] (P578),以至于思之堕落乃是存在本身所必致的。 所以,海德格尔把存在的历史就叫做“存在的天命”。在这个词语中,“存在”成了一个起辅助作用的限定词,而其重心则落在了“天命”上。因此我们说,此时的海德格尔试图直接与命运、天命对接,这也是他重返早期希腊思想之源头的根本动因。简单地回顾一下哲学史我们就会明了,在阿那克西曼德、赫拉克利特和巴门尼德的作品中始终含有着命运一维。而海德格尔在早期希腊思想家中尤为看中的恰恰就是这三人。由此,我们不难体会出在他们之间默契于心的就是这无尽的命运之思。对此黄克剑先生颇有卓见,他说:“海德格尔之‘思’未必全然步前哲后尘,但‘命运’在他们那里却是相承于一脉的”[5] (P161)。 二、遮蔽与澄明:天命的双重运作 综观海德格尔的后期思想,既遮蔽又澄明的“命运”和“天命”展现于艺术、科技和语言之中。 1.艺术:天命得以展示之所 为了探讨艺术的本质,海德格尔首先进行的是物之物性(die Dingheit)的分析。他指出哲学史上主要有三种对物的规定方式,即或把物理解为特性的载体,或理解为多样性的统一体,或理解为具有形式的质料。在他眼里,“这一历史就是命运。西方的思想至今仍在此命运的支配之下去思考存在者之存在”[2] (P252)。这也就是说,这三种理解的出现和存在是必然的。然而,这却并不意味着它们就是恰当的。海德格尔通过对凡·高所画的一双农鞋的描绘最后得出的结论说:是艺术作品才让我们懂得了真正的器具是什么,只有在艺术作品里才有真理的发生。所以他把艺术的本质规定为“存在者的真理自行设置入作品”[2] (P256),这里的“真理”也即无蔽状态。 然而,这种本质又是如何实现的呢?海德格尔说是由于在作品中发生了两件事:制造大地(Erde)和建立世界。“世界是在一个历史性民族的命运中单纯而本质性的决断的宽阔道路的自行公开的敞开状态(Offenheit)。”[2] (P269)因而,只要一个世界开启出来,“世界就对一个历史性的人类提出胜利与失败、祈祷与亵渎、主人与奴隶的决断”[2] (P283-284)。关于大地和世界的关系,海德格尔说:“世界不能飘然飞离大地,因为世界是一切根本命运的具有决定作用的境地和道路,它把自身建基于一个坚固的基础之上。”[2] (P270)这即是说,世界离不开大地,大地是它的根基,但世界总是想出离大地而显现;另一方面,大地也离不开世界,否则自身锁闭着的它也无从显现,但大地却总想把世界扣留住。因而我们可以说,大地乃被扣留的命运,而世界则是显现出来的命运,二者处于一种相依而“为命”的争执(Streit)状态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