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B15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1-9839(2006)01-0065-07 随着世界现代化进程的不断深入和发展,现代性及现代性问题越来越成为当代中西方学界关注和讨论的共识性话题。在各种关于现代性问题的讨论中,美国学者马歇尔·伯曼关于现代性概念和对现代性问题的思考,可谓另辟蹊径。在《一切坚固的东西都烟消云散了——现代性体验》这本书中,伯曼以19世纪的政治和社会革命为背景,透过马克思、波德莱尔和陀思妥耶夫斯基等人的主要作品,向我们展示了一幅充满矛盾和暧昧不明的现代世界画面和体验。作者通过分析、体验19世纪思想家们的现代性思想,审视 20世纪现代性发展轨迹,试图清理出现代主义文化的精神财富,并把它交还给身处现代性体验这一大漩涡中的人们。作者通过研究指出,对于今天的人们来说,“现代主义就是现实主义”,并得出结论:“完全现代的生活是反现代的”。本文试图通过对伯曼的现代性体验及其理论的描述和评析,通过分析其对马克思现代精神的重新阐释,进一步挖掘现代性的传统,把握现代性的本质深蕴,进一步推动现代性的深入研究,并为21世纪中国的现代性理论和模式提供一种思想上的借鉴。 一、各种关系中的现代性体验 时下,人们对于现代性概念从各个方面(时间的、社会学的、哲学的、美学的等)进行了描述和规范。伯曼则从心理体验层面界说和描述现代性。在他看来,现代性不仅是再现了一个客观的历史巨变,而且是这一历史巨变的特定体验。即:一种关于时间和空间、自我和他人、生活的各种可能和危险的体验。伯曼将这种体验称之为现代性。他说:“所谓现代性,就是发现我们自己身处一种环境之中,这种环境允许我们去历险,去获得权力、快乐和成长,去改变我们自己和世界,但与此同时它又威胁要摧毁我们拥有的一切,摧毁我们所知的一切,摧毁我们表现出来的一切。……它将我们所有的人都倒进了一个不断崩溃与更新、斗争与冲突、模棱两可与痛苦的大漩涡。”[1](第15页)因此,“成为现代的人,就是将个人和社会的生活体验为一个大漩涡,在不断的崩解和重生、麻烦和痛苦、模棱两可和矛盾之中找到自己的世界和自我。成为一个现代主义者,就是让自己在某种程度上在这个大漩涡中宾至如归,跟上它的节奏,在它的潮流内寻求它那猛烈而危险的大潮所允许的实在、美、自由和正义”。[1](第16页)伯曼透彻地看到,身处大漩涡的人,一方面会产生痛失前现代乐园的怀旧性感受,另一方面,又别无选择,仍然一如既往地要通过这个大漩涡;一方面,人们强烈地感到,现代性从根本上威胁到了自己的全部历史与传统,另一方面,在现代性的历史进程中,现代性又发展出了它自己的内容丰富的历史和传统。而伯曼正是试图探测和表明这些传统,并“要理解这些传统能够以哪些方式培养并且丰富我们自己的现代性,以及它们可能以哪些方式遮掩或减损我们对现实的现代性和可能的现代性的认识”。[1](第461页) 伯曼首先区分了现代化和现代性的内涵。他指出,所谓现代化就是这种大漩涡不断产生并使它不断变化发展的各种社会过程。它是基于物理科学的伟大发现、工业化生产、人口的巨大增长、都市的快速成长、大众传媒的发展、民族国家的强大、不间断的社会运动、资本主义世界市场的形成等等。正是以上因素,使得这个大漩涡不断产生并使它不断变化发展。在伯曼看来,这种不断产生并不断变化发展的各种社会过程,就称之为“现代化”。而现代性则是指在现代化过程中形成起来的各种看法和观念的总称。这些世界性的历史过程培养出了各种形形色色的看法和观念,全都旨在于使各种男女成为现代化的主体和客体,旨在于赋予他们力量来改变正在改变着他们的世界,旨在开辟出他们通过这个大漩涡的道路并将它变成他们的道路。在过去的一个世纪中,这些看法和价值观念最后都被松散地结合到了“现代性”的名称底下。 伯曼根据他对现代性及现代化的理解,将现代性体验分为三个历史阶段,每个阶段又有着各自不同的特征:即现代性体验的撞击或懵懂阶段、现代性体验的两分阶段、现代性体验的碎片或无根阶段。 现代性体验的撞击或懵懂阶段。是从16世纪初到18世纪末。作为一种体验,在这一阶段,人们只是刚刚体验到现代生活,还不清楚自己受到了什么东西的撞击。伯曼指出,在这个阶段,人们非常渴望坚守某种坚固的东西,然而人们仅仅看到了自己眼前的幻象,当你试图抓住它们,它们马上就消失了。正是从这样的感受——焦虑和骚动,心理的眩晕和昏乱,各种经验可能性的扩展及道德界限与个人约束的破坏,自我放大和自我混乱,大街上及灵魂中的幻象等等——之中,诞生出了现代的感受能力。 现代性体验的两分阶段。始于18世纪90年代的大革命浪潮。在这个时代,人们同时生活在两个世界中:一方面,个人、社会和政治生活的每一个层面都会产生爆炸性的巨变;另一方面,人们又有着和传统千丝万缕的联系,人们仍然记得“在毫不现代的世界里物质生活和精神生活是个什么样子”。正是从这种内在的两分、这种同时生活在两个世界中的感觉出发,出现并且展开了各种现代化和现代性的观念。 现代性体验的碎片或无根阶段。这一阶段就是20世纪。这个阶段,现代化的过程实质上扩展到了全世界。在伯曼看来,20世纪很可能是世界史上最富有创造性的时期。他指出,这个时期,人们一方面处在一个充斥着令人羞愧和让人害怕的事物的世界里,另一方面这个世界又给了我们许多令人感到骄傲的东西。只是,人们已经不知道如何运用我们的现代主义;因为我们失去了和破坏了我们的文化与我们的生活的联系。“现代公众在扩展中破成了大量的碎片,说着各种没有共同尺度的私人语言;现代性这一观念一旦用许许多多破裂的方式来构想,便丧失了它大部分的生动性、广度与深度,丧失了它组织人的生活的能力和赋予生活以意义的能力。结果,我们便发现自己今天处于这样一个现代时期,这个现代时期失去了与它自己的现代性的根源的联系。”[1](第17页)这“意味着一种重要的公众空间形式的毁坏。它促进了我们的世界分裂为一群私人的物质利益集团和精神利益集团全都生活在孤立的无窗户的单子里,远远超过了我们所需要的孤立”。[1](第41-4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