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在论述荒谬时,引用最多的文献当数加缪的哲学随笔《西西弗的神话》了,而且这本哲学随笔的副标题就叫《论荒谬》。加缪在书的扉页中提到,“本书要论述的是本世纪中扑朔迷离的荒谬情感。”荒谬问题在加缪那个时代已经非常重要,但真正对荒谬问题进行系统论述就非加缪莫属了。“如果荒谬性历史悠久,至少可以远溯到《传道书》的话,那么当代某种特定的响应之所以不同,很可能是因为加缪并非哲学家的缘故;虽然他的思想看来与海德格尔、雅斯贝斯或萨特如出一辙,但它却明确地发展成了某种不同的东西。”[1] (P48-49) 一 1938年加缪在《阿尔及尔共和报》上发表有关萨特小说《厌恶》的评论时,其荒谬思想就有了雏形,《西西弗的神话》则是他的荒谬思想的集中爆发,较完整地、系统地论述了荒谬问题。“看到生活的荒谬,这不是结束,而仅仅是开始,几乎所有伟大的思想家都以这个真理为起点。令人感兴趣的并不是某种发现,而是从中汲取行动的后果和规则。”[2] (P80) 荒谬在加缪的《西西弗的神话》中是“作为起点而提出的”。19世纪到20世纪的存在主义哲学,几乎没有一位哲学家不论及荒谬问题,但都“被看作是结论的荒谬”。 加缪是从荒谬感进入到荒谬理论的分析的。他指出,荒谬的感情不同于荒谬的概念,“前者奠定了后者”。[3] (P35)荒谬感最开始是荒谬的气氛。当心灵处于一种特殊状态时,荒谬的最初信号便出现了,这个特殊状态是,“日常连续的行为中断了,而心灵徒劳地寻求重新连接这些行为的纽带”。[3] (P15)同样,我们每天重复同一个节奏,也产生荒谬感。 首先,荒谬是一种情绪,一种感受,一种体验,一种氛围。“一旦世界失去幻想与光明,人就会觉得自己是陌生人。他就成为无所依托的流放者,因为他被剥夺了对失去的家乡的记忆,而且丧失了对未来世界的希望。这种人与他的生活之间的分离,演员与舞台之间的分离,真正构成荒谬感。”[3] (P6) 为了更进一步地阐述荒谬问题,加缪认为有必要预先对“知”的问题做简要的清理工作。在传统的理性主义时代,理性至高无上,人们认为只要掌握了理性,一切都会迎刃而解,幸福就会到来。而实际上,资产阶级革命以来,人的焦虑、恐惧、忧伤与日俱增,理性毫无办法,根本不能解决人类的根本问题。世界是存在的,这是确信的;但世界究竟怎样,我却不知道。 加缪批判理性,是为了揭示荒谬。在这一点,加缪和他同时代的哲学家一样,都是批判理性之狂妄的。因为,“知以它的方式告诉我这个世界是荒谬的”。[3] (P25)“知的对立面——盲目的理性宣称一切都是清楚明白的,而这毫无用处,虽然我也曾期待理性的证明,希望理性是正确的。但是尽管经过了那么多的显赫盛世,尽管我们的先人中不乏能言善辩之才,我还是明白理性结论是错误的。”[3] (P25)加缪举例指出,作为理性的化身,科学可以告诉我把这个奇幻无穷的宇宙还原为小小的原子,并把原子还原为电子。但当科学说过有一个看不见的行星体系,并解释这个带有想象图像的世界时,那么这个理论就被改变了,理性也就失去了它的原有的光辉。 既然人与世界之间的这种“荒谬的墙”不可能再进一步,那么“非理性的人们站了起来,并且始终不渝地围绕着这个意义”。[3] (P26)这个意义就是人从混沌不清、有限的世界里获得了他自身命运的意义,[3] (P25-26)这时荒谬感就产生了。荒谬感基于生活,生活产生荒谬感。生活是人处于世界之中。因此,“荒谬感都产生于一种比较”。[3] (P37)荒谬是在比较中爆发出来的。至此,加缪指出:“荒谬的东西(即荒谬感——引者),是这种非理性因素的较量,是这种狂想追求光明的冒险,而对光明的召唤在人的灵魂深处震荡回响。”[3] (P26) 那么,是什么原因导致荒谬感的产生呢?其一,“世界的这种密闭无隙和陌生”。[3] (P17)当我们接近世界时,却发现世界是“密闭无隙”的,世界逃离我们,远离我们。经过几千年的沧桑变幻,世界不是与我们更接近了,而是与我们的对立愈加强烈。我们对世界不能理解,世界成为世界本身,我们成了世界的局外人。荒谬感就产生了。其二,“世人也分泌出非人的因素”。[3] (P17)几千年的发展,人类社会越来越肮脏,人与人之间开始变得陌生起来,“人对人象狼一样”,人越来越失去自身具有的人性内容,当自己面对着自己的真面目时,荒谬感也就产生了。其三,“荒谬和任何事物一样都是随着死亡而告结束”。[3] (P38)正由于死亡的问题,人活着才有荒谬感。荒谬……取决于人的对立面——死亡。其实,只要有死亡意识,就有荒谬意识。这和海德格尔对死亡的分析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只不过加缪是直面荒谬而已。其四,“荒谬精神通过其推理所能寻找到的并不是一些伦理的规范”。[3] (P87)世界不能给我们提供伦理规范,一切的伦理规范都是人自己制定的,这样的伦理规范没有它的终极标准,因为“上帝死亡了”,“一切都是允许的”。由这种毫无意义的伦理规范组成的社会便没有任何道理,这样人就生活在荒谬的氛围里,就产生着一种荒谬感。 二 通过对荒谬感的产生、原因分析确定后,加缪便将笔触深入到荒谬概念的分析之中。加缪对荒谬理论的分析是多角度、多方面的,在《西西弗的神话》中,到处都有他的灵性的哲学阐发。加缪认为,“荒谬既不存在于人之中,也不存在于世界之中,而是存在于二者共同的表现之中。荒谬是现在能联结二者的唯一纽带”。[3] (P37)“荒谬在于人,也同样在于世界。它是目前人与世界之间的唯一联系。”[3] (P26)荒谬是来源于人与世界之间的联系的,它是产生于一种比较。“荒谬从根本上讲是一种离异。它不栖身于被比较的诸成分中的任何一个之中,它只产生于被比较成分之间的较量。”[3] (P3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