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来,一种试图超越后现代思想的哲学理念正悄然兴起,这就是社会建构主义(social constructivism或者social constructionalism(注:关于社会建构主义的这两个英文名称大体上通用,就笔者的研究,二者略有差异。在使用对象上,social constructivism主要是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工作者所使用,例如,数学家布鲁尔和社会学家诺尔-塞蒂纳等。而social constructionalism则主要被人文或文化学者所使用,例如I.哈金就是如此。另外,二者在意义及用法上也有所差异。social constructivism(有时可以去掉“社会”这个修饰词)更强调建构活动的新康德主义或激进建构主义韵味,而social constructionalism则往往强调知识建构活动中的社会-文化因素。社会建构主义在术语上的歧义性,恰恰反映了社会建构主义的理论创意和思想局限。))。“建构主义是社会科学家阻止后现代主义潮流的理念,而共建就是建构主义达到这一目的的方法。”(Pettman,p.13) 但何谓社会建构主义?更为深层的问题是,如何理解社会建构主义?国内外学界往往把社会建构主义理解为后现代语境的新康德主义、方法论的相对主义或“修辞学转向”。这是对社会建构主义的误解,其实质是把社会建构主义中的某些极端诉求或个别思想家在特定语境中的过激言论,当作社会建构主义的理论实质。 我们以为,尽管社会建构主义思想纷纭,但其理论实质或思想大势是对知识进行发生学的研究,即从社会生产过程的角度研究知识。“如果不分析知识的建构,也就不能理解知识本身。”(Delanty,p.125)社会建构主义强调知识生产的建构性,因而有效地抵御了本质主义和客观主义,但也容易陷入新康德主义的极端激进思想;它强调知识建构的社会性,因而有效地抵御了个人主义和心理主义,但也容易陷入相对主义或文化多元论;它强调对知识进行社会建构的辩证性,因而有效地抵御了绝对主义和各种决定论,但也容易陷入对知识进行过度文化诠释的社会/文化决定论。 一、怎样理解社会建构主义:新康德主义,相对主义,社会/文化决定论? 学界对社会建构主义议论纷纷:有人将其等同于新康德主义,有人将其等同于相对主义,有人将其等同于社会/文化决定论。我们认为,这些议论或许都抓住了社会建构主义的某些思想倾向,但并没有把握社会建构主义的思想实质。 1.把社会建构主义理解为新康德主义我们知道,大多数思想家都认为“康德是建构的伟大先驱”。因此,社会建构主义不能不受康德主义和新康德主义的影响。社会建构主义的经典作家S.西斯芒多(S.Sismondo)就曾经提到一种以新康德主义作为方法论的社会建构主义。他说,“我使用‘新康德主义’这个标签来表示这样一种观点,这种观点确信,在科学家的理论与物质世界之间存在着某种特殊的因果关系或语义联系。新康德主义的建构主义确信科学的共识具有某些直接的物质作用,科学的表达创造了它自己的客体。”(Sismondo,p.8) 康德的“建构”思想深深地影响了社会建构主义,也奠定了社会建构主义的理论基础。由于强调知识或人工物的建构性,建构主义往往蕴涵主观主义等思想倾向。例如,所谓激进的社会建构主义(strong social constructivism)就是如此。用夏平的话说:“是我们自己而不是实在对我们之所知负责。知识,就像国家一样,是人类活动的产物。”(Shapin,p.344) 这种激进的社会建构主义招致了社会建构主义正统思想家的批判,例如S.西斯芒多就表示:“反对新康德主义这种激进的建构主义观点。……不支持充满霸气的新康德主义形而上学观点的建构主义。我的证据是,新康德主义的观点缺乏或没有智力上的作用,因而毫无价值”。(Sismondo,pp.9-10) 这至少说明,社会建构主义或许存在新康德主义的思想因素,但新康德主义作为社会建构主义的本质特征并没有得到学界的共识,得到共识的只是知识的建构性。 2.把社会建构主义理解为方法论的相对主义伯瑞(Philip Brey)认为,“社会建构主义研究明显地利用了方法论的对称性(methodologyical symmetry)这一原则,或称方法论的相对主义(methodological relativism)。一般而论,这个原则是指,对技术的分析应无偏见地对待各种分析框架”。(Brey) 但也有人认为社会建构主义并不等于相对主义。A.库克拉就指出:“形而上学的建构论和认识论的相对主义至少在初步看来是两个相对独立的实体,尽管这两种观点往往被同一个人所支持。首先,初步查证,建构主义并不明显地需要认识论的相对主义。把那种认为事实是社会地建构起来的建构主义和承认有绝对真假的反相对主义结合起来是可能的。在某种程度上存在着某些社会实体就是被无可争议地建构起来的明证。货币的价值就是一个被社会地建构起来的事实:我们称之为货币的这张纸片能够使我们购买东西,仅仅因为它被广泛地认可为确实能够使我们购买东西。然而,如果有一个孤立的个人不相信货币具有购买力,那么这个人一定是错的。同样,应该得到正视的是,科学事实一旦被社会地建构,而且一旦已经被建构起来,那么,如果有人怀疑这种建构,这就是一个错误。有些建构主义者就承认建构主义而又否认相对主义,例如,拉图尔和伍尔伽所著的《实验室生活》就是一个在建构主义文献中最有影响的著述,这部著述就提请读者关注他们的观点并‘不是相对主义的’。”(Kukla,p.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