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台湾、香港学者对陈独秀的研究 国民党政府兵败台湾,原已投降国民党的托派任卓宣(叶青)等人,也随之到了台湾。 他们偶有回忆和谈论陈独秀的文字,但无甚价值。倒是台静农、胡秋原、郑学稼三人对 陈独秀的回忆和评论,有足观处。台静农的《酒旗风暖少年狂——忆陈独秀先生》,讲 了他“为未能做仲甫(陈独秀的字)的学生而遗憾”;陈独秀“谈及(苏)曼殊的日本女友 ”;章士钊在陈独秀面前自称“小瘪三”;陈独秀的“笔底寒潮撼星斗”;“艺术趣味 终未灭”和“晚年遗愿”。[1]晚年陈独秀的气度、风貌、理想、心态,跃然纸上。由 台湾“中央研究院中国文哲研究所(筹)”编印的《台静农先生珍藏书札(一)》,全为陈 独秀的手迹影印,共有114封陈独秀书信手迹,弥足珍贵。胡秋原在1996年11月14日与 郑超麟的通信中,称陈独秀《给H和S的信》中H是他自己,S是薛农山(Shich)(按:S实 为孙几伊);1997年1月8日致郑超麟信中,谓“弟自西游后即主张中国应实行资本主义 ,陈先生入川后在民生公司演讲,亦有此主张”;1997年5月31日信中,说陈独秀在抗 日战争时期“坚信抗战必胜”。在他的著作《一百三十年来中国思想史纲》中,胡秋原 引了三封信和一篇文章的大段原文,作了具体精辟的评介,可见胡秋原对陈独秀确有研 究。陈独秀逝世后不久,胡秋原即写了《悼陈独秀先生》的文章,说陈独秀“是近三十 年来中国文化政治史上的一个彗星,当年叱咤风云,此日销声匿迹,不能不说是一个悲 剧。”这一形象的譬喻,倒也切中陈独秀的肯綮。台湾学者郑家稼辞世后,台湾时报文 化出版企业有限公司在1989年出版了《陈独秀传》,该书陈独秀为“五四新文化运动旗 手,马克思主义先锋,中国共产党创始人”。书中有些资料比较难得,如陈独秀晚年从 江津发出的致作者的14封函件的手迹,就很宝贵。但全书反共色彩浓厚。 香港学者对陈独秀的研究别成一家。一是因为香港有托派及有托派刊物《先驱》。居 住在香港的中国托派元老一丁(即楼子春)于1986年4月接受香港《开放》杂志记者访问 时说:“到目前为止,您知道,中共对中国托派,对陈独秀个人,曾经做了一些比较好 的事情。近来我们见到,他们甚至对托洛茨基的生平和思想,都企图作出比较为公正的 评价。这都是好事,值得欢迎。”[2]反映了今日托派(按:还在1988年,苏联政府已对 托洛茨基——季诺维埃夫联盟中的托派平反,谓托派系工人运动中的一个派别,并非帝 国主义收买的间谍、特务)对陈独秀的看法。如《先驱》1994年第二期发表的向青的文 章《似曾相识燕归来》,借评论唐宝林《中国托派史》的机会发表了托派的陈独秀观: “一直到一九三七年抗日战争开始前,陈独秀是中国托派里面政治能力最强的一个,他 比所有别人都更懂得运用托派政纲,制订实际策略。一九三一年‘九一八’事变后,陈 独秀非常积极地支持并且企图影响当时的抗日反国民党的群众运动,就是一个光辉的例 证。”“大约从一九四○年起陈独秀倒退抛弃马克思主义,接受社会民主党那种小资产 阶级民主主义的立场了。他认为一次世界大战不可能引起社会主义革命和殖民地民族独 立,只能够是同盟国或者轴心国两个帝国主义集团之一胜利,同时认为民主主义的同盟 国胜利比较好,所以主张支持同盟国作战。他还把独裁的苏联同德日并列为世界三大反 动堡垒,主张首先打倒它们。到了这个时候,当然再没有理由把他算在托派之列。他在 最后这段时期的言论,成为反对马克思主义者最爱使用的武器。这是陈独秀最大的悲剧 ,一生中最不光彩的事迹。”以马克思主义者自居的托派,认为陈独秀晚年与托派分手 是悲剧。 香港研究陈独秀的还有从大陆去香港的“南来作家”。如王尚政从20世纪80年代起, 即研究陈独秀,以其研究所得,写了一部专为陈独秀辨正的纪实小说《逝水余波》。王 尚政认为,陈独秀不只在创建共产党的事业中作用重大,就是“五卅”运动,也是陈独 秀发动起来的。在王尚政看来,苏共在莫斯科遥控,瞎指挥,是大革命失败的主要原 因。陈独秀对大革命的失败有没有责任呢?王尚政的意见是:有!主要是政治上幼稚,缺 乏经验。“原因是陈独秀、罗亦农他们中能根据一些蛛丝马迹去判断对手的大致动向, 抓不到真凭实据可以扭住对方喊捉贼,捉强盗!所以在总书记的口里才会有这样混淆不 清的逻辑:既要让民众知道,蒋介石已成反动势力中心,又只能在口头上宣传,不能见 诸文字……”而这与党在当时还处於幼年时期政治经验不足是有联系的。陈独秀对蒋介 石的反动是有预见的:“但总书记看得更远,他甘冒一时之不韪,提出北伐必须真是革 命的势力,要提防夹杂着投机的军人政客个人权位欲的活动。后来历史的发展不正证明 总书记预见的正确吗?”特别是“陈独秀带头反对苏联的锁链,是他公开拒绝去苏联受 训,是他豪迈地提出中国革命应该由中国人自己来领导——这一点,中国共产党还要经 过多年的曲折斗争才能摆脱斯大林的折磨,不更显现陈独秀的高瞻远瞩吗?”王尚政认 为,陈独秀能提出这一点尤其难得。至於陈独秀拒绝在党中央报刊上发表毛泽东写的有 关湖南农运的文章,王尚政认为对那些生动的文学描写,读后会连声叫痛快,但揆诸当 时的实际,“有土皆豪,无绅不劣”、“矫枉必须过正,不过正不能矫枉”,毛泽东提 出的这样一些主张,“当然必在农村得到巨大反响。但如果我们不是图一时之痛快,冷 静考虑一下政策,北伐官兵受到过火农运的反响和农村经济秩序受到严重破坏等事实, 就会觉得毛泽东的主张,虽然从根本上讲是有理的,但它们不正是大大超越了革命的阶 段和老百姓的自觉吗?我相信当时陈独秀的拒绝党中央报刊上刊登毛的文章,和党的五 大否决他(毛)的主张,决不是有什么个人的思怨得失,而是当时政治现实的决策。”王 尚政的这一看法,自然可以“争鸣”,但不失为一家之言。即使是陈独秀的晚年,他也 是优长大于过失:“他在抗日、反蒋独裁和民族大节方面,始终是立场坚定,正气凛然 ,行无愧怍心常坦,身处艰难气若虹,这是他被国民党拘捕,坐了五年多监牢的真实写 照。”《逝水余波》出版后,在香港,在菲律宾,都有好评。无论作者的观点是否完全 正确,我国内地史学界至少是应该对之引起重视的。此外,20世纪70年代,香港出版了 邓文光的《中共建党运动中诸问题》和司马璐的《中共的成立与初期活动》两部著作, 其中均对陈独秀有所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