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台湾“二二八”研究的历史背景 1947年在台湾爆发的“二二八”事件的根本原因,是国民党政权在台湾的腐败统治,导致各种社会矛盾的尖锐化。“二二八”事件,由台北民众要求惩办缉烟血案凶手的示威再遭镇压,而发展成波及全岛的一场官逼民反的暴动,事变的性质是要求改革独裁统治,实现台湾人民的高度自治和高度民主。(注:参见才家瑞:《台湾二二八事件50周年祭》,《台湾研究》1997年第1期。)可是,以陈仪为长官的行政长官公署和警备总司令部,在事变之初即认定事变是“奸匪勾结流氓,乘专卖局查禁私烟机会,聚众暴动,伤害外省籍人员”,(注:台湾“总统府”档案《战乱时期重要文件分案辑编》第38册《台湾“二二八”事件”(上)》第46页。)为动用军队进行镇压制造根据。台湾省警备总司令部撰写的事件报告中,更明确将“二二八”事件定性为“利用机会,以求改革政治为烟幕,进而逐步发表叛乱之言论,由所谓‘高度自治’而变为叛背国家,脱离祖国之独立主张”(注:台湾省警备总司令部《台湾省二二八事件记事》第10页。)。事变发生后,国民党在官方出版物中继续强调事变性质是“奸党煽动”分裂国土、追求独立的“叛乱”事件。如:国防部新闻局扫荡周报社由黄存厚等人执笔,于1947年3月底在台中出版的《台湾二二八事件始末记》;由行政长官公署新闻室编印,1947年4月底在台北出版的《台湾暴动事件纪实》;由台北正气出版社的曾今可(笔名游客)编辑,于1947年5月在台北出版的《二二八事件亲历记》;《正气半月刊》第1卷第1、2两期的事件专辑;由警总调查室编辑,以劲雨为化名,于1947年在上海建设书局出版的《台湾事变真相与内幕》……。除公开出版物外,当时的许多内部报告,如1947年4月16日杨亮功、何汉文关于“二二八事件”致监察院的调查报告,国防部史政局“秘密稿本”(注:李敖《二二八研究》第三版,“真相丛书”第36集,台北:李敖出版社1989年2月,第9-14页。)以及赖泽涵《二二八事件研究报告》书末所列“A档案部分”等有关资料(注:赖泽涵总主笔《二二八事件研究报告》,台北:时报文化出版公司1994年出版,第415-426页。),也都把事件定性为“奸党煽动”、分裂国土追求独立的“叛乱”事件。 国民党官方对“二二八”事件的上述定性,由于严重背离了历史的真实,这就为以后还历史本来面目的“二二八”研究埋下了伏笔。 在80年代之前,任何主张查清历史真相,还“二二八”事件历史本来面目的行为,在岛内都被视为“为台独翻案”、“为匪张目”的“叛乱”行为。“二二八”成为岛内的政治禁忌。不仅禁止在历史书中提及“二二八”,连文学作品中也一律禁止。如文学家吴浊流在《无花果》一书中,描述了他在“二二八”事件中的亲身经历,该书于1970年10月遭警总查禁。不仅查禁一切涉及“二二八”事变的民间作品,连国民党官方在事变后出版的各种有关“二二八事件”的书刊,也禁止在社会上流行。 在80年代之前,岛外关于“二二八”事件的书籍,有一些秘密流传到岛内。如台共党员苏新以“庄家农”为笔名,1949年3月在香港智源书局出版的《愤怒的台湾》;杨克煌以“林木顺”为笔名,1948年2月28日在香港出版的《台湾二月革命》;王思翔1951年由上海泥土社出版的《台湾二月革命记》。这几本书中,作者以参加“二二八”事件的亲身经历,向世人揭露了陈仪政权的腐败如何激起了“二二八”事件,国民党军队如何屠杀参加“二二八”事件的台湾社会菁英、青年学生和一般民众。其中,苏新(愤怒的台湾》,引证了张琴的“台湾真相”(1947年4月5日《文萃丛刊》第3期)等珍贵的资料。但由于站在揭露国民党血腥镇压的立场,有的书中对事变最初几天各地发生的殴打大陆赴台的“外省人”的事实欠缺叙述,对“二二八”中,台湾难民死难数字“两万人”也嫌夸大,把事件的性质和“打倒蒋介石建立新中国”的“革命”联系起来,也欠准确。 除上述三本书之外,还有“二二八”事件时在台的大陆人士写的资料,如唐贤龙的《台湾事变内幕记》(注:唐贤龙:《台湾事变内幕记》,又名《台湾事变面面观》,中国新闻社南京大中国出版社1947年6月出版。),江慕云的《为台湾说话——历史的大悲剧》(注:汪慕云:《为台湾人说话——历史的大悲剧》,上海三五记者联谊会1948年出版。),类似这样的珍贵资料,保存留传下来的约30余篇。其中,1946年3月由“闽台通讯社”出版的《台湾政治现状报告书》,台湾研究“二二八事件”的专家王晓波教授称赞该书“提供了我们光复初期,‘二二八事件’发生前的台湾政治、经济、社会的背景。掌握了这份资料,才掌握了对‘二二八事件’的社会科学的了解”。(注:王晓波编:《二二八真相》,台北:海峡学术出版社2002年再版,序言第3页。) 80年代前,大陆和岛内出版的涉及“二二八事件”的一些著述,也成为日后台湾研究“二二八事件”的参考资料。如:王芸生的《台湾史话》(注:王芸生:《台湾史话》,北京:中国青年出版社,1955年。),李稚甫的《台湾人民革命斗争简史》(注:李维甫:《台湾人民革命斗争简史》,广州:华南人民出版社,1955年。),1977年4月《台声》杂志《“二二八”起义三十周年纪念专辑》,邓孔昭编铲二二八”起义资料集》(注:邓孔昭编:《“二二八”起义资料集》,厦门大学台湾研究所1981年版。);何汉文《台湾二二八起义见闻纪略》(《湖南文史资料选辑》1981年第二辑)。岛内80年代前涉及二二八事件的相关出版物,如丘念台的《岭海微飙》(注:丘念台:《岭海微飙》,台北,中华日报社1962年版,1981年版改名为《我的奋斗史》。),叶荣钟编《林献堂先生纪念集》(注:叶荣钟编:《林献堂先生纪念集》,台中:林献堂先生纪念委员会编印,1960年。),杨金虎《七十回忆》(注:杨全虎:《七十回忆》,无出版时间地点,约1967年印刷,1989年1月由张炎宪、李筱峰编入《二二八事件回忆集》中,台北:稻乡出版社出版。),杨肇嘉的《杨肇嘉回忆录》(注:杨肇嘉:《杨肇嘉回忆录》,台北:三民书局1978年出版。)吴新荣《震瀛回忆录》(注:吴新荣:《晨瀛回亿录》,硝琅山房1977年3月发行。)。以上例举资料,其中丘念台《岭海微飙》为日后研究台湾“二二八事件”的学者多次引用。丘念台是反割台抗日先贤丘逢甲之子,1895年斗争失败,随其父到大陆。八年抗战时期,丘念台在第七战区任少将参议,并组织青年进行抗日救亡工作;台湾光复后,一度出任国民党台湾省党部主委。“二二八事件”发生时,他正在广东,3月27日应白崇禧之邀赶赴台湾参加以白崇禧为团长的中央宣抚团。他在《岭海微飙》中说“另一项不可靠的传说,就是地方当局透露:外省籍同胞被暴民杀死几千人,而民间却说事变期中,台民死伤近万。根据我的调查访问,双方实际伤亡数字,不及上列传说的十分之一,乃至不及百分之几。他们为什么要夸说死亡数字呢?难道死多了人就成为有理的一方?这种故作夸大的作法,大概是乱世变态心理的表现吧”。丘念台这些参加祖国八年抗战后返台的台湾本省人,一直被某些人称为“半山”(“唐山”指中国人,“半山”意为不是道地台湾人,是半个中国人),他在《岭海微飙》中的论述,则被大多数的研究学者所引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