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引言 “中国俗文学”可以说是“五四”新文化运动中出现的一个新学科。随着清末敦煌石窟文物的发现,大批久已湮没的唐五代俗文学作品展示在人们眼前,这一文学传统的源流因革昭然若揭。此后,文学艺术工作者们对中国俗文学研究的兴趣日趋浓厚,许多学者冲破传统观念的束缚,逐渐开始对存世的俗文学资料进行系统的发掘、整理和研究。这就成了上个世纪二三十年代强大的文学艺术研究思潮中的一项组成部分。正是在这一文化背景下,“俗文学”的概念、理论应运而形成。“俗文学”一词据说是日本汉学家(注:日本的狩野直喜博士(1868—1947),1916年他在《艺文》第7卷第1、3期上发表的《中国俗文学史研究的材料》一文中说:“治中国俗文学而仅言元明清三代戏曲小说者甚多,然从敦煌文书的这些残本察看,可以断言,中国俗文学之萌芽,已显现于唐末五代,至宋而渐推广,至元更获一大发展。”(见王文宝著:《中国俗文学发展史》,北京:燕山出版社,1997年3月版,第1页))最早提出的。将“俗文学”引入研究者的视野,这不仅大大拓展了文学史料的范围、畛域,也促成了人们文学观和文学史观的变革。这些新的文学样式有着丝毫不低于传统诗文的艺术价值,所以打破固有的文章体制,从学理上予以新的整合,以建立新型的文学观,似乎就很有必要了。许多中国学者在这之后逐渐开始使用,并在这一新的研究领域做出自己的贡献。如:胡适《白话文学史》(上海,新月书店初版,1926年6月)、鲁迅《中国小说史略》(北京,新潮社发行,1923年12月初版上卷,1924年6月初版下卷,1925年由北新书局合订一册出版)。1929年郑振铎先生利用早期敦煌文学的辑佚和研究成果,把敦煌石窟所发现的各种通俗文学作品统称为“俗文学”,写了《敦煌的俗文学》(注:见1929年《小说月报》第20卷第3号,后收入《中国文学史》(中世卷第三篇上)(商务印书馆1930年5月初版)第3章“敦煌的俗文学”。)。在这之后,郑先生试着写了一部以反映“中国文学的整个发展的过程和整个的真实面目”的中国文学史——《插图本中国文学史》(注:《插图本中国文学史》(北平朴社出版和发行,1932年12月初版),正如这本书在“自序”和“例言”中所述:“本书所包罗的材料,大约总有三分之一以上是其他书所未述及的;像唐、五代的变文,宋、元的戏文与诸宫调,元、明的讲史与散曲,明、清的短剧与民歌,以及宝卷、弹词、鼓词等等皆是。”这里提到了宝卷、弹词、鼓词等俗文学体裁,是该书在传统中国文学史内容上的突破。遗憾的是对宝卷、弹词、鼓词等尚未论述到,“近代文学卷”部分未叙述完。),1932年12月首先出版。在这部书里,他首次把历来不为文人雅士们所重视的弹词、宝卷、小说、戏曲等被“正统文学”视为不能登入文学殿堂的所谓“俗文学”,以三分之一的篇幅写了进去,以他独到的科学见解,为“俗文学”正了名;不仅填补了我国文学史的空白,而且为“俗文学”争得了在文学殿堂中的应有席位。民国二十五年(1936年)4月,上海《大晚报》(注:《大晚报》,1932年2月12日在上海创刊,创办人张竹平(1886—1944)、曾虚白(1894—1944),见冯健主编《中国新闻实用大辞典》(北京:新华出版社出版,1996年3月)第733、728页。曾虚白任《大晚报》总经理兼总主笔,又见马良春、李福田总主编:《中国文学大辞典》(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1991年10月)第8册,第5858页。1949年5月25日《大晚报》停刊。据《大晚报》1937年2月12日第五版,《大晚报》五周年纪念特刊说:“《大晚报》在日报中固然是个晚辈,在夜报中却是老大哥。”)由阿英(钱杏邨,1900—1977)具体主编了《大晚报·火炬通俗文学》周刊(注:崔万秋(1904—1990)编:《大晚报·火炬》副刊,见马良春、李福田总主编:《中国文学大辞典》(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1991年10月)第7册,第5379页。在金性尧先生2003年6月2日给笔者的信中说:该副刊的“通俗文学”版,就是由阿英具体负责主编的。另见赵景深先生主编《大晚报·通俗文学》周刊第1期(1946年9月3日)〈复刊词〉,赵先生说:“这周刊本是魏如晦(阿英)兄主编的,现在由我来继续下去。”),在这一周刊中,郑振铎先生(署名:西谛)的《论通俗文学的整理》,郑伯奇先生的《建设新的通俗文学》、《展开通俗文化运动》以及顾仲彝先生的《关于通俗文学的一个建议》等文章,首先尝试从俗文学理论上,进一步加以论述,这对于当时以及其后的俗文学研究以理论为指导地开展,无疑起到了推动的作用。史料的拓展与观念的更新是相辅相成的,它们共同构成中国文学史由传统向现代转化的枢纽。至1938年,郑振铎先生《中国俗文学史》(商务印书馆1938年8月初版)一书的出版,从理论上论述了俗文学范围、性质、内容、发展、分类,这为中国俗文学史研究体系奠定了基础,开创了俗文学专门史的研究,使得影响广泛的一门新的学科——“中国俗文学”被学术界广泛传播和认同,标志了“中国俗文学”学科的正式确立;从此,在中国人文科学领域里,俗文学研究进入了一个发展时期。进入20世纪40年代后,开始是戴望舒先生在香港主编的《星岛日报·俗文学》周刊(注:详见马幼垣先生:《香港星岛日报俗文学副刊全目——附解题》一文,黎树添等编:《冯平山图书馆金禧纪念文集》香港:香港大学书报社,1982年,第98—108页。这是研究俗文学学术史的第一篇评介《俗文学》周刊的论文,此前并无论及研究《俗文学》周刊课题的论文。),时间为1941年的春天,连续出刊了四十三期,在同年的12月6日停办,被称为“港字号”《俗文学》周刊(注:见吴晓铃先生:《朱自清先生和俗文学》,《华北日报·俗文学》周刊第60期,1948年8月20日。为最早区分不同地区出版的《俗文学》周刊,而提出“港字号”、“沪字号”、“平字号”《俗文学》周刊称谓的。)。抗战胜利后,1946年赵景深先生在上海首先主编了《神州日报·俗文学》周刊;其后又恢复30年代阿英主编的《大晚报·火炬通俗文学》周刊而主编了《大晚报·通俗文学》周刊和《中央日报·俗文学》周刊。三种《俗文学》周刊的出版,使俗文学研究又进入一个新的发展时期,后被研究者统称之为“沪字号”《俗文学》周刊(注:详见拙文《二十世纪四十年代“沪字号”〈俗文学〉周刊》,《民俗研究》,2002年第2期,第38—47页。)。1947年,受南方“沪字号”《俗文学》周刊的影响,当时北平的俗文学研究者联合起来,又创办了《华北日报·俗文学》周刊,由傅惜华先生与其兄傅芸子先生共同主编。这一周刊的创办出版,使俗文学研究在北方又增添了一个新的园地,其后遂被称为“平字号”《俗文学》周刊(注:详见拙文《二十世纪四十年代北平〈华北日报〉的〈俗文学〉周刊》,台湾中央研究院中国文哲研究所《中国文哲研究通讯》,第12卷第2期,2002年6月,第145—183页。)。 中国俗文学学科确立前出版的第一份俗文学学术期刊,是于1936年4月3日(星期五),阿英在上海主编的《大晚报·火炬通俗文学》周刊(注:该刊创刊出版前,1936年4月2日上海《大晚报》在第五版刊登出一则启事:“请注意明日:火炬《通俗文学》第一期,要目预告:《论通俗文学的整理》郑振铎;《建设新的通俗文学》郑伯奇;《记嘉靖本〈翡翠轩〉及〈梅杏争春〉》阿英;《关于〈广笑府〉》周作人;《介绍李家瑞著〈北平俗曲略〉》且同。”第1期即于1936年4月3日星期五刊出。第2期1936年4月8日又刊出启事:“通俗文学自本期起,改于每星期三附‘火炬’发刊,请读者注意。”)。此后每周星期三出版,刊载于第五版,每期有刊头“火炬通俗文学”字样,通常六栏,约五千字;其中8月26日(星期三)没有刊出,28日(星期五)刊出;9月9、16日没有刊出,9月11日(星期五)刊出,9月16日少刊出一期;10月16日(星期五)多刊出一期(疑补9月16日一期);一共连续刊出了40期,一直延续到12月30日结束。此周刊的出版对于其后“港字号”、“沪字号”、“平字号”《俗文学》周刊,无疑起到了启迪的作用(注:赵景深先生指出“俗文学以定期刊物的姿态出现,最早恐怕要算魏如晦(阿英)所主编的‘通俗文学’,约民国二十五年在《大晚报》,每周出版。”见《“朱自清先生和俗文学”——兼谈沪版俗文学刊物三种》一文(北平:《华北日报·俗文学》周刊,第68期,1948年10月15日)。)。然而,对于这一周刊历来知者甚少,无人提及;自然也就更没有人论述20世纪上半叶先后共有六种俗文学周刊出版的实际情况(注:王文宝:《中国俗文学发展史》,北京燕山出版社,1997年,第263—264页。仅只沿用了吴晓铃先生《朱自清先生和俗文学》一文所述,没有论及阿英主编的上海《大晚报·火炬通俗文学》周刊和赵景深主编的上海《神州日报·俗文学》周刊,而对20世纪三四十年代香港、上海、北平出版的六种《俗文学》周刊的实际研究情况的叙述均缺略。 娄子匡、朱介凡:《五十年来的中国俗文学》,台湾正中书局,1963年。此书也未详尽记录这一时期《俗文学》周刊的研究情况,没有论及阿英主编的上海《大晚报·火炬通俗文学》周刊、戴望舒主编的香港《星岛日报·俗文学》周刊以及赵景深主编的上海《神州日报·俗文学》周刊;整体对20世纪三四十年代香港、上海、北平出版的六种《俗文学》周刊的研究情况叙述亦均缺略。)。这类资料之所以一直不为学人们所关注,原因颇多:其一,因为它们是上个世纪那个大动荡时期的报纸副刊,报刊的寿命仅仅是一天,全部保留下来剪存的几乎没有了。其二,现在事隔半个多世纪,尚健在且了解全部情况的前辈学者已不多了。其三,“1937年至1949年,正是中国学术论文记录做得最差的一段时期,处处空白,最近见到的港版《中国史学论文索引第二编》(香港:三联书店,1980年),虽然基本上弥补了此一缺陷,工作还是做得不够理想。几种俗文学副刊中的论文一篇也没有收进”(注:详见马幼垣先生:《香港星岛日报俗文学副刊全目——附解题》一文,黎树添等编:《冯平山图书馆金禧纪念文集》香港:香港大学书报社,1982年,第98—108页。这是研究俗文学学术史的第一篇评介《俗文学》周刊的论文,此前并无论及研究《俗文学》马幼垣先生论文。)。笔者根据学术史研究工作的需要,在整理家藏俗文学资料时,较系统地收集、整理出20世纪三四十年代这一时段较完备的《俗文学》周刊资料。为了对俗文学研究学术史补苴罅漏,现将上个世纪30年代阿英主编的第一份俗文学学术周刊——《大晚报·火炬通俗文学》周刊的全部资料介绍于世,这对于深入研究俗文学具体课题及中国俗文学学术史,或可酌供参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