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胡适对中国现代文化与文学的开拓性贡献 中国是世界上具有悠久历史的文明古国。中国古代文学源远流长,有过辉煌的成就。但是,也出现了一些问题,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是言文分离,即书面的文言文与民众的口头语距离越来越远。特别是明清以来,科举制以八股文、试帖诗取士,文言诗文完全脱离民众的口语,成为少数文人所垄断的僵死的东西,把广大民众拒斥于文化和文学的大门之外。二是独尊诗文,贬斥小说与戏曲。在封建正统文人的眼里,只有诗、古文、辞赋方能登文学的大雅之堂,而把白话小说与戏曲视为“小道”,“君子不为也”(注:《论语·子张》。),贬斥于正统文学殿堂之外。以至于古人编文集时大多不收小说和戏曲;有人创作了卓越的白话小说《金瓶梅》,却不敢署自己的真实姓名,只能用一个别名“兰陵笑笑生”,关于作者的考证至今仍是一个不解之谜。正因为如此,文学面临着不实行改革便不可能健康发展的困境。晚清一些有识之士曾试图改良,搞“诗界革命”、“小说界革命”和“新文体”,也有人办白话报,写白话文章,这些都有积极的前进的意义,成为“五四”文学革命的前导;但他们都仍在文言诗文的故国里徘徊,不能突破文言诗文的顽固堡垒。这项改革的任务便历史地落在“五四”新文化运动先驱者们的肩上。 首先出马承担这项历史任务的便是胡适。1915年9月,正当陈独秀在上海创办《青年杂志》(第二卷起改称《新青年》),提倡新文化运动的时候,在美国留学的胡适便在《送梅觐庄往哈佛大学》一诗中最初提出“文学革命”的口号。1916年秋天,他又在给陈独秀的信中正式提出“文学革命”的口号及具体实行的八项主张。陈独秀收到这封信后,立即在《新青年》上发表,称赞胡适的主张是“今日中国文界之雷音”,并希望他将此八项主张“衍为一文”。于是1917年1月的《新青年》上又登出了胡适的《文学改良刍议》,这便是胡适鼓吹文学革命,提倡白话文学的一篇正式宣言。接着他又连续发表了《历史的文学观念论》、《建设的文学革命论》、《文学的进化观念与戏剧改良》及许多关于文学革命的通讯。《新青年》同人陈独秀、钱玄同、刘半农、李大钊、周作人、傅斯年等都撰文响应,并逐步展开热烈的讨论。鲁迅则从1918年起发表了《狂人日记》、《阿Q正传》等许多卓越的白话小说,其他许多作者的新诗、白话小说、白话散文也相继涌现,显示了文学革命的实绩。于是便形成了中国文学史上第一次真正伟大的革命,开创了中国文学现代化的新纪元。 胡适号召文学革命的中心内容,就是反对文言文,提倡白话文,用白话文学取代文言文学的正统地位;并由此出发使中国文学与世界文学接轨,向着现代化的目标迈进。他不仅以民主主义的文学思想大力提倡白话文,鼓吹写实主义,探讨文学与社会生活、内容与形式、文学的发展等理论问题,而且对于新文学的各种体裁样式,如新诗、小说、戏剧、传记和其他通俗文学理论,对于文学的材料、结构、描写的手段与方法等等,也都在借鉴西方近现代文学的基础上,进行了广泛的介绍与探讨。胡适所介绍宣传的一系列文学见解与理论,在当时中国文坛及思想界大都是前所未闻的新的现代的见解,发挥了广泛而积极的影响。 胡适不仅在理论上提倡白话新文学,而且努力用自己的创作实践来作新文学的拓荒者。比如胡适创作出版中国诗史上第一部白话新诗集《尝试集》,在古老的中华诗国开创了一个以“胡适之体”为特色的早期白话自由体新诗流派;创作发表中国戏剧史上第一个现代白话散文剧本(话剧)《终身大事》。突破传统戏剧与戏曲的观念和模式,开创了中国现代话剧的新形式;他的散文,“清新明白,长于说理讲学,好像西瓜之有口皆甜”(注:周作人:《志摩纪念》,《新月》第4卷第1号。);他热心提倡传记文学,所作白话的传记与自传,文字清新晓畅,不假雕饰,具冲淡自然之美;他还率先用白话翻译西方文学作品,出版了第一部白话《短篇小说》译本,为中国文学的现代化提供了有益的借鉴与范本;他重视对中国古典小说的研究,开创了中国小说研究的新局面,并建立起支配“红学”研究达数十年之久的“新红学”派。 胡适的上述种种成绩,虽然也难免有不足和缺点,但毫无疑问,在中国文学史上都是开现代风气的开拓性的贡献,对于中国文学从传统向现代转型有着巨大而深刻的影响,因而获得“中国文化革命之父”的美誉,也奠定了他在中国文化史和文学史上开拓大师的地位。 对于胡适倡导文学革命的功绩和开拓者的地位,当年即得到各方面人士的肯定评价。如《新青年》同人陈独秀等,都确认胡适是文学革命“首举义旗之急先锋”;鲁迅则到1927年仍明确说文学革命是“胡适之先生所提倡的”;廖仲恺则代表以孙中山为首的中华革命党(不久即改组为中国国民党)领导人士说:“我辈对于先生眩,指胡适)鼓吹白话文学,于文章界兴一革命,使思想能借文字之媒介,传于各级社会,以为所造福德,较孔孟大且十倍。”(注:廖仲恺1919年7月19日致胡适信,见《胡适来往书信选》上册,中华书局1979年版,第64页。)后来成为中国共产党领袖的毛泽东,当年在北京曾多次向胡适请教,在回忆青年生活时说,他那时就“非常钦佩胡适和陈独秀的文章”,把他们当成了自己的“楷模”(注:参看[美]欧德加·斯诺《西行漫记》,董乐山译,三联书店1979年版,第125页。)。各界有代表性人士的反映与评价,说明胡适提倡文学革命,充当中国文学现代化的开路先锋,是当年公认的历史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