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范爱农》与《哀范君三章》杂考 《鲁迅全集》中涉及范爱农的作品共计三篇,即散文《范爱农》,诗作《哭范爱农》( 《集外集》)和《哀范君三章》(《集外集拾遗》)。最近我在翻阅其他资料时,顺便看 到了一些关于《哭范爱农》与《哀范君三章》的资料,发现《鲁迅全集》中所收的这两 首诗还存在一定问题,感到有必要作一点考证。 《哭范爱农》与《哀范君三章》的关系 在《鲁迅全集》中,《哭范爱农》收入《集外集》,《哀范君三章》收入《集外集拾 遗》。在《集外集拾遗》初版之前,恐怕很少有人怀疑《哭范爱农》不是一首独立成篇 的诗作,但是《集外集拾遗》出版以后,问题就凸现出来。只要对《哭范爱农》与《哀 范君三章》稍作比较,就可以发现前者与后者的第三首十分相似,所不同的只有两处。 一是在《哭范爱农》第三联为“幽谷无穷夜,新宫自在春”。在《哀范君三章》的第三 首中,第三联是“此别成终古,从兹绝绪言”。二是第二联中的首句,《哭范爱农》为 “大圜犹酩酊”,《哀范君三章》中“酩酊”为“茗艼”。其他则完全一样。人们有 理由相信,所谓《哭范爱农》事实上就是《哀范君三章》的第三首。在人民文学出版社 1981年版《鲁迅全集》中,《哭范爱农》一诗的注释就是这样认定的,并且说明了原因 。注释指出,“这是《哀范君三章》的最后一首。其中第三联因作者忘却,于本书编辑 时补作,故与原发表时稍有出入。”这条注释说明了《哭范爱农》与《哀范君三章》中 不同诗句的缘由,却也引出了新的问题:杨霁云在编辑《集外集》时为什么不将《哀范 君三章》一并发表,而留待以后“补遗”呢? 这很自然地让人想到鲁迅在《范爱农》一文中的回忆:“夜间独坐在会馆里,十分悲 凉,又疑心这消息并不确,但无端又觉得这是极其可靠的,虽然并无证据。一点法子都 没有,只作了四首诗,后来曾在日报上发表,现在是将要忘记完了。只记得一首里的六 句,起首的四句是:‘把酒论天下,先生小酒人。大圜犹酩酊,微醉合沉沦。’中间忘 掉两句,末了是‘旧朋云散尽,余亦等轻尘。’”将鲁迅这些回忆的诗句与《哭范爱农 》中的诗句比较,一字不差。而1981年版《鲁迅全集》中《哭范爱农》的注释,恰好对 鲁迅忘记的一联作了说明:“其中第三联因作者忘却,于本书编集时补作,故与原诗发 表时稍有出入。”这里又提出“补作”问题。 就管见所及,杨霁云有关《集外集》以及与鲁迅关系的文章共四篇,它们是《<集外集 >编者引言》、《<集外集>编者杂记》、《谈<集外集>》、《琐记鲁迅》。但这些文章 都未涉及《哭范爱农》。好在1934年12月13日鲁迅在致杨霁云信中恰好填补了资料上的 空白。此信分两部分,前半即《哭范爱农》诗,后半是致杨霁云信。此信可以证实:一 、鲁迅忘记的第三联,即这时补作。二、诗题《哭范爱农》,也是这时鲁迅所加。只是 诗题后的年代有误,将1912年误记为1903年。事实上,鲁迅当年所作的《哀范君三章》 曾附录于《鲁迅日记》。只是由于年久失忆,才有“补作”之举。 根据上述情况,可以作合理推断:杨霁云拟将这首诗收入《集外集》时,既查不到当 年的绍兴《民兴日报》,更不知鲁迅曾附录于日记,也就无从知道《哀范君三章》全貌 。仅从鲁迅已发表的散文《范爱农》一文中辑得六句,致信给鲁迅征询意见,最后由鲁 迅完璧。这就是《哭范爱农》以“残诗”八句面貌,“抢先”收入《集外集》的原因。 现在看来,也正是由于有鲁迅的补作,而使它具有了独立存在的价值。 《哀范君三章》的传抄与收集 如果说《哭范爱农》是依据《范爱农》一文的记述,加上鲁迅的补作而编入文集的; 那么,《哀范君三章》收入文集的依据也并非坚实。现有资料表明,许广平在编辑《集 外集拾遗》时,同样既未见到鲁迅手稿,也未查到最初发表《哀范君三章》的《民兴日 报》。许广平对此诗来源的说明是“录自《新苗》第十三册上遂先生的《怀旧》中。” 上遂即许寿裳,他文中记述的鲁迅诗作源于何处呢?这涉及《哀范君三章》的传抄,而 且还不止许寿裳一人。许寿裳对此诗的回忆是,“有一天大概是七月底罢,大风雨凄黯 之极,他张了伞走来,对我们说:‘爱农死了。据说是淹死的,但我疑心是自杀。’于 是给我们看昨夜所作的《哀诗三首》:……”此文作于1936年12月19日。 周作人在1938年2月13日所作的《关于范爱农》一文中,对《哀范君三章》也有记述, 而且更详尽,更丰富,更言之有据。首先,此文不仅记录了《哀范君三章》,而且记录 了鲁迅“附书四行”和发表时的署名为“黄棘”。其次,文章明确说明所据为鲁迅手稿 :“偶然从书桌的抽屉里找出一个旧的纸护书来”,“护书中又有鲁迅的《哀范君三章 》手稿”。第三,文章还无意间透露,当年鲁迅将诗稿寄给作者,作者抄录后又附了一 首自作诗《哀范爱农先生》,一并送给《民兴日报》社发表:“抄本只有诗三章,无附 言,因为我这是抄了去送给报馆的,末了却附了我自己的一首诗。”这与《鲁迅日记》 1912年8月28日载:“收21日及22日《民兴日报》一分,盖停版以后至是始复出,余及 启孟之哀范爱农诗皆在焉”,完全吻合。 以上两篇文章均记载了《哀范君三章》全文,两相比较,文字互有出入。对此,许广 平已注意到了,她在《集外集拾遗》中该诗所附的“广平谨案”中说:“知堂先生的《 关于范爱农》所录诗三首,题云《哀范君三章》,其中有数字略异:如第一首竞作遽; 第二首已作尽,寒作彤,黑作恶,冷作冽,涤作洗;第三首茗艼作酩酊,成终作终成 。”显而易见许广平编辑《集外集拾遗》时依据的是许寿裳《怀旧》一文所录,周作人 《关于范爱农》一文所录仅作参考而已。这似乎欠妥。如果对许寿裳与周作人的文章作 全面比较,就不能不承认周作人文更为翔实。因为一个不容忽视的事实是,周作人记录 鲁迅诗作所依据的鲁迅手稿尚存,而且文章还证明该诗在《民兴日报》上最初发表也源 于此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