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性”是一个跨学科的国际性课题,正因如此它就更应该具体分析。我在《中国 现代文学研究中的现代性话语质疑》(注:见《文艺争鸣》2002年第4期。)和《中国现 代文学研究中的现代性话语再思考》(注:见《文艺争鸣》2004年第4期。)两篇文章中 ,对现代性意念给中国现代文学研究带来的启示同时,还有些什么不足,提出了自己的 看法。我给自己限定的研究对象是“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中的“现代性”,而不是其他 领域、一般的现代性。我以为这非常重要,因为它涉及到不同领域、不同对象的差异问 题。在中国外国、东方西方、政治经济和文学艺术等等广泛领域,现代性问题显得异常 复杂。没有限定对象、不涉及具体问题的现代性,其“有用”性将大打折扣;而一旦我 们把眼光盯在了具体研究领域、具体研究对象上,现代性意念就远不像我们想像的那样 纯粹和单一,还有许多问题需要探讨,像其他任何“理论”一样也有自己的局限和不足 。有些论题我已经在上面提到的两篇文章中谈到了,这里再把自以为没能尽意的想法陈 述如下,希望得到批评。 一、关于“现代性”和“时代性” 没人否认,现在人们所谈论着的现代性,不管是审美现代性还是世俗现代性,都是指 的某种观念、意识、倾向,它不是具体实有的现象之“物”,而是可被指认探讨的“形 而上”的对象。那么,这种观念、意识、倾向中的“现代性”意念是怎样产生的,它的 “标准”是怎样建立起来的呢?尽管人们可以有多种归纳和梳理的方式,也有不同的理 解和理性的建构基点,但有一点是确定无疑的,那就是:它主要不依赖于中国的社会发 展现实,而是在西方发达社会中最先涌现,然后才被中国人接受的。这样我们就要面对 这样一种现实:现代性意念本质上说与社会发展实际状况相联系,中国现代社会并不是 一个“现代化”的社会,还缺少充分的现代性条件,在这一背景下,中国人所谈论的现 代性,要么是一种向往和目标,要么是社会现状中的一种因素或成分。而这两点不管承 认哪一点都是我所赞同的,这也将是我们进一步讨论的前提。因为我们关注的是“中国 ”,西方和世界其他国家的问题不能不暂时被我们放在“当下”的视野之外。 如果说现代性仅仅是“当下”的一种向往和目标的话,那么在中国现代文学研究领域 我们也可以不再进行讨论,因为主流的现代文学意念指的都是过去了的现实,为过去了 的现实寻找向往目标有些替古人担忧的味道。如果说现代性是近代以来中国社会发展的 一种趋向,它需要人们在中国现代社会的不同领域去发现和指认的话,那么中国现代文 学当然也有现代性——也就是说,它主要指的是现代的成分和现代的因素。这样的现代 性与中国现代社会的发展现实紧密相关,与中国现代社会的具体情状有割舍不断的联系 ,表现和表现的方式融为了一体。“发现”这样的现代性意义在于:它昭示着我们,不 现代的中国怎样能够“现代”和在以怎样的方式“现代”。在这个过程中体现的现代性 是具体的又是特殊的,西方社会当然不能有,中国“当代”社会也很少有。这是中国现 代社会里的现代性,它是“中国”的,更是“现代”的,与“当代”不同,虽然二者有 一致性——因为在“现、当代文学”的称谓中“现代”是自然时间的过去时,“当代” 是进行时。 上述所谈还只是问题的一个方面,另一方面,作为中国现代社会的一种因素和成分, 作为中国现、当代社会的一种向往和目标,“理想”的“现代性”能够充分实现和为我 们完全“占有”吗?或者说作为我们追求目标的已经在西方发达国家作为现实显现的现 代性是完满无缺的吗?在西方已经实现了的现代性中是否也有“不现代”的成分?在这样 的追问中我们感到:现代性只不过是一个特定历史时期闪现在人们视野中的一种光辉, 在别一历史时期,在已经沐浴在这一光辉底下的人们来说,现代性就是一个引诱人们去 探询的影子,在人们充分占有了现代性的同时,就会有“更现代”或“反现代”的意识 倾向涌现,西方发达社会的发展现实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中国现代社会里的现代性,虽然只是一种成分和一种因素,但它意义重大,谁也不能 说它不是现代性。当然如果离开那个不现代的社会来谈现代性,那又另当别论了;好在 那也不是我们论题中的“中国现代”文学中的现代性。当下人们热衷谈论的现代性在西 方发达国家里的意义也和我们理解的不一样,就像一个方向和一种目标,在人们接近它 的途程中,它本身也在不断改变着自己的面孔。这也就是说,无论是中国现代社会中体 现出的现代性,还是作为我们追求目标的西方发达社会里的现代性,都是特定社会、特 定历史阶段的产物。它有两个思维向度必须注意,一个是它在什么样的民族、社会背景 下发生,一个是它发生在哪个特定时代里。而民族性的存在方式离不开具体时代,正是 在这个意义上我才说现代性是一种特定时代的产物,现代性的倾向中反射着特定的时代 性。离开了特定的历史时代背景去谈论泛泛的现代性,怎么说都不会错——也仅仅不错 而已,其现实针对性和理论意义都有局限。 二、关于“现代性”和“文学性” 把现代性与具体言说对象联系在一起,预示着在不同领域中呈现的现代性也有自己的 个性。在文学艺术领域,审美现代性意念的提出,对应的就是这一现实。然而当人们这 样做的时候还有一个潜在的言说方式在决定着人们的思维路线:世俗现代性是一种意识 ,审美现代性是对它的反拨——还是一种意识。把文学看作是参与社会意识争执的手段 ,固然不错,但文学不仅仅是参与社会争执的手段。90年代以后,中国文学研究在大文 化的背景下,拓宽了自己的视野,强调了文学的多种社会承担,但正像“新批评”忽略 文学的社会文化属性暴露了自己的狭隘,“大文化”的文学批评淡化了“文学性”也是 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