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I05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2-223X(2004)06-0015-06 先锋诗歌就是对城市的极端厌烦,对死亡和坟墓的一往情深,对传统、权威的极端蔑 视,另外对读者的极大地忽略,对主流意识的暗中或潜在的颠覆。在诗意城市中,它的 诗意其实非常微薄,而它更多的方面还带有强大的破坏力。 中国这二十年的诗歌历史可以说是一个先锋诗歌从萌生到普及到发展的过程。“先锋 ”已经变成了一个非常时髦的、和文革期间“反帝反修”一样通俗的口号。现在中国所 有的写现代诗的人,只要是写那种传统诗或者是写那种讨好主流意识的那种诗歌,都号 称“先锋诗歌”。所以对先锋诗歌的阐释和理解在现在其实是很重要的。 我想强调的是先锋的另一面。我想先锋之所以为先锋,它应该是多变的,一成不变不 可能是先锋。谢冕先生希望先锋诗既是先锋的又是经典的,先锋式的经典,我觉得这似 乎是不可能的。既想先锋又想经典,那就等于说我既想当流氓又想当现在的人大代表一 样。只要你是先锋的,那么你就是超越了整体的审美范畴,你是跑出了整体的大家的诗 意范畴之外的人。在生命的范畴之外试图冲出去或者已经冲出去、在冲出的边缘,你就 成为先锋;一旦你成为经典,你就不再是先锋,那么传统就收回了你的探索,你的所有 的努力都成为传统。就像你是山峰,你像喜马拉雅山一样挺起来了,你成为山峰但后边 跟进的是高原,高原很快吞没了你,它以它的平坦和巨大吞没了无数个山峰。当高原吞 没了山峰之后,你的先锋就不再是先锋,那你就要继续向更新的领域前进,所以我觉得 在中国,像谢冕老师说的也是无数个中国诗人所希望的。他既想承担先锋诗歌的这种探 索和官方诗歌对立这种勇士般的姿态,同时又想承担桂冠诗人所应该得到的这种荣誉。 这就恰恰造成了很多中国诗人内心巨大的痛苦,和在名利场上的种种挣扎。这是这些年 我对中国诗歌从极大兴奋到确认到深深的失望的原因。看到了太多的这种名利工厂,他 们完全把诗歌作为市场上的一种行为,买进卖出的行为,投入产出的行为,所以我应该 提醒更多的中国诗人,既然你要做先锋诗人,那么你就应该在传统之外,在荣誉的边缘 ,在经典之外;先锋一定在不停地折腾着。我说先锋不是一个好词,先锋可能是一个小 丑一样的,它与博士、导师、教授、授勋者完全相反。他是一个别样的人物,他不要求 好听的歌声,他的话更刺耳,他从死亡的角度看和说,他一定是在像烙饼一样不停地折 腾着,他实在是艺术触角的最边缘的一层细胞,那么他的失败应该是大于他的成功的。 如果每个人都当先锋,一当先锋就马上戴上桂冠,那谁不愿意又戴桂冠又当先锋啊!可 惜的是把先锋理解为高歌猛进的一面,没看到先锋头破血流和先锋那种无耻地戏弄这个 世界的那种姿态。正是在这种颠覆和戏弄的过程当中,先锋才能存在于这个世界。他也 不可能有十分优雅的风度来进入殿堂,先锋也一定是短命的,不可能既是先锋又是长久 的,霸着诗坊不放,然后有老先锋。这就涉及到中国整个的先锋背景,它的背景是这么 多年我们一直都在追讨债务。中国从“五四”运动以来大概是欠了若干的债,一笔一笔 债的积压,导致了中国大面积的先锋。这么多的先锋似乎都是合理的,因为我们要冲破 的太多了。总体都可以称为先锋。如果是在稳定的艺术格局里面,先锋确实是一个丑角 ,先锋绝不是一个正面角色,先锋是一个舞枪弄棒的刀光剑影的流寇一样的人物。 我现在接着就想到了,我们现在似乎是不是出现了这样一种情形:如果你是先锋的话 ,那么作为整体的后边不断积累的——中国诗歌二十多年不断积累的这种传统,就是我 所说的高原在后边追逐,本来已经号称的先锋的人其实高原早已把他吞没了,可自己还 在泥土的高原的平面、直线下挣扎着说“我是先锋”呢:这么多年积累的一些优秀的诗 歌方式,早已经淹没了太多的诗歌,他们已经不配称为先锋。另一方面就是和先锋对立 存在的。之所以中国这么多年有人敢于称为先锋,大家也认为他是先锋,就是因为还有 一些人,对所有的诗歌探索表示深深的保留、也就是曾经批判过我和谢老师的我们那一 代。其实这辆车一点也没有停息,它只是没有发动,只是没有打着火,它一打火之后整 个的系统,从上到下、从里到外会极其精密地运行得相当良好,就是它仍然平静地怀着 巨大潜力地保留着批判的权力。它如果发动,一夜之间所有的事情所有的话语全部复活 ,所有的一层层的机关马上用极其微妙的内部联系连通。这个强大的背景、这架机器对 所有包括对这些桂冠啊、丑角啊、正面、反面,我们现在舞台上所有的一切,都在严重 的保留当中。只要是主流意识形态,即国家的意识形态没有更大的变化,那么这种保留 就使一些人可以成为先锋。那么在这个意义上确实也是个总体的先锋。我说的意思是毕 竟现在文化领域内的主流意识形态在变得软化,它的侵略性变得淡薄,那么他们的艺术 创作能力在衰退。这样的话从表面上看来,这个国家的诗歌主流已经成为了被谢冕称为 的“新诗潮”,已经横行于天下。那么在这情况下,我们所探讨的先锋诗歌,我觉得就 应该承担另一种使命,也就是我这些年来一直想的,从我们80年代初开始写诗,一直到 现在,我们都是在跟随着西方,包括批评也是在亦步亦趋地跟随着西方,所以我说要重 新作一个批评家。我那天和洪子诚老师说,我说谢冕老师那么感性你也这么敦厚机敏, 这样的人为什么培养出一代一代的书呆子,咬文嚼字话都不说人话的博士、硕士。这是 一种强大的背景,强大到整个学术界向西方投降,导致了我们生产出这样一批批评家。 我觉得从德里达去世以后的,如果说找一个标记的话,这些确认就是一个标记。德里 达的去世是一个西方建构和解构的过程,我认为他是完结了。我们所说的先锋在哪儿啊 ?就是朝西方的路上走。经济学的一句话说什么叫创新呢,创新就是率先模仿,那现在 我们的先锋其实就是在率先模仿。它的最终极的方向就是西方。西方的,我理解,一百 年的艺术,它的根子是人类,人类在19世纪末它的各类艺术都达到了古典的高峰之后, 走向反面。20世纪初心理学、美学、哲学整个的变革向荒谬、向符号转化,给文学留下 了空间。无论是西方的创作和西方的批评方法,我觉得都来源于这个。到今天为止,过 了一百年,人类在哲学、美学、心理学方面的落差基本被艺术填满了,那么现在哲学到 了语言哲学之后,我觉得就有点不好走了,语言学之后是什么就等于不讲理了。就说杯 子我把它叫“杯子”,然后就代表什么能指、所指,然后就绕圈玩了。哲学家绕起圈来 了,对人类本质和世界的关系的思考他已经放弃了。我可能片面歪曲了一点,但是我确 实觉得已经进入了绕圈之中。那么当人类哲学无法再大幅度地前进时,艺术空间也并不 是很大,所以进入现代化之后,后现代人类的整个诗歌,包括诗歌在内的文学确实是越 来越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