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I206.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1-5973(2004)06-0046-04 在铁凝的小说世界里,我们可以清晰地看到两个不同的世界,那就是乡村小说所营构 的乡村世界和城市小说所营构的城市市民世界。铁凝的这两类小说都给我们留下了深刻 的印象,这主要得益于铁凝的生活经历和对生活的准确把握。铁凝有着与知青作家一样 的生活经历,在城市和乡村中都生活过。她的祖籍是河北赵县,1975年当知识青年“上 山下乡”运动成为强弩之末时,铁凝却又欣然成了下乡的积极分子,一呆就是4年。这 也为她后来成为一个真正的作家奠定了基础。而铁凝又是一个城里人,她在北京生活过 很多年,这又让她有着足够的时间去了解和深入城市生活,透视城里人的心灵世界。但 由于她并不是土生土长的农村人,对乡村似乎还缺少一种深刻的理解。虽然当时在乡村 呆过,乡村毕竟只是她的客居之地。她的城乡之间的精神流浪,使她常常感到自己“哪 里的人都不是”。这种流浪感使她难以像高晓声、周克芹、何士光那样深入地理解农村 ,也难以像邓友梅、陆文夫、刘心武那样深刻地理解城市。然而,这并没有成为铁凝创 作的障碍。相反,她总是在自己的弱势中寻找着优势,在强手如林的作家中以自己独特 的方式开创出属于自己的道路。 一、乡村温柔与温柔的背后 不少作家都有自己比较固定的、擅长的创作领域,有的专注于乡村,有的热衷于城市 ,而一旦离开自己熟悉的写作领域,面对新的写作对象时往往发生认识和表现上的偏颇 和困难。城市和乡村也的确是两个差异很大的空间。其地缘氛围、生活节奏、人物心态 和性情,包括感觉、气息等很微妙的因素都有很大的不同。而铁凝在乡村和城市这两个 领域里都能够自如地思考和言说,它们成为她创作中并行发展、各有所长的两个重要部 分。铁凝又是如何处理好二者之间的关系的呢?纵观铁凝的这两类题材的小说创作,我 们会发现,铁凝的创作中农村题材的小说占了不小的比重。或许有人会认为铁凝对乡村 必然充满着眷恋,那么对乡村的赞美和对城市的贬抑就很自然了。其实并非完全如此。 铁凝的农村生活经历确实给她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1975年到1978年的插队生活, 给了铁凝重大的教育和启示。她开始认识了中国农村社会和农民。她对乡村和大地的崇 拜、热情和向往使她写出了许多美的作品。这集中反映在她的小说集《夜路》中,如《 小路伸向果园》、《不用装扮的朋友》、《啊,阳光》、《盼》、《排戏》、《收获》 、《丧事》、《不受欢迎的礼物》、《夜路》、《会飞的镰刀》等。它们大都是作者的 亲身感受和切身体验,有一种难得的真实感。它们以清新纯朴的气息和生动活泼的语言 ,引起了读者的注意。集子里写的最好的是一些和作者年龄相仿的农村女孩子。如泼辣 的荣巧,爽朗的江晓天和思想有些复杂的朵儿。她们性格虽然不同,但向往光明的取向 却是一致的。农村人的亲切,女孩子之间单纯的友谊点点滴滴渗透到了她的生活和记忆 里。在《铁凝影记》中,作者就记述了曾经插过队的张岳村,记述了和那里姑娘们的一 些生活趣事。[1](P54-58)另外,在作家的散文《真挚的做作岁月》中也有农村生活经 历的描述。如此看来,农村生活确实让铁凝难以忘怀。在那里,留下了她太多美好的回 忆。而且,还圆了她那个隐藏在内心深处的不为人知的小秘密——做一个作家。 可以看出,她对乡村确实充满着无限的眷恋,确实有着难以割舍的情感。她也确实是 非常重视农村的,她在一次访谈中这样说:“我一直认为我们中国、我们民族的根就在 农村,这是一个抹煞不掉的背景和现实。我们的故事环境、语言环境、生活环境和人的 精神发展环境跟有着几百年城市历史的西方文学的环境很不同。我们的本土资源很丰富 。只有了解了农村的过去和现在才能真正了解中国的人和事,当然,并不一定非得写与 农村有关的作品,但至少应该了解。笔下可以没有,但心里有,就会感觉生活得更结实 一些。”[2](P24)而且她还认为“农民身上真正有大的智慧,非常狭隘的和非常开阔的 东西极端地扭结在一起”[2](P24)。《麦秸垛》对大芝娘的书写和《青草垛》对大模糊 婶的塑造就是例证。在大芝娘和大模糊婶身上,我们能够看到一种来自大地母亲式的关 爱,一种伟大的母性之爱。大芝娘对五星的爱怜,对众人唾弃的沈小凤的收留,在危难 的时候她又接纳了离开自己的太夫和他的妻子孩子,还很真诚地把他们的相片放在自家 的像框里。这难道不是一种伟大的具有包容性的爱吗?她们滋养着我们,哺育着我们, 使我们在最危难的时刻感到他们的踏实和可以依靠。就像一早一挨打就钻到大模糊婶的 乳房下面一样,那儿就是他的避风港。可以说在她们的身上集结了真正大的智慧,真正 开阔性的东西。但同时也体现出了他们非常狭隘保守的一面,如大芝娘在爱情婚姻方面 的坚持就是要生养,可以说她是没有觉醒的人物。另外,在《棺材的故事》中,宽宽和 肥肥真心相爱,但现实的礼教规范束缚着他们,是不被允许的。他们只能在夜晚的时候 ,在棺材里相爱。其实,爱人和被人爱是人世间最纯真最光明的情感,是人性的表现。 但在这里,人性只能在棺材中存活,并最终窒息于其中。宽宽和肥肥只能相拥着死去。 在这篇小说中,深藏着人生自古以来保持人性纯洁的深切渴望,含有很深的文化意蕴。 这不仅是人生的困境,更是文化的困境。从具体的作品来看,铁凝乡村记忆的感情因素 是非常复杂的。有反思,如“三垛”;有怀念,如《村路带我回家》;有黯然,如《闫 七月》;也有善意的反讽,如《埋人》、《他嫂》。铁凝对乡村的眷恋正是与对乡村的 评价糅合在一起的,使她能够跳出自己情感的圈子,对乡村有一个整体的审视和客观的 把握。在褒扬乡村的朴实真诚与宽厚时,对落后性和保守性的东西也进行了揭露和批判 。一方面对乡村的纯真怀着美好的向往,另一方面又以城里人的眼光去观照乡村那种古 旧静态的生活和传统的文化心理,以现代理性去看取乡土人生。几乎每一个写过乡土小 说的作家,都不能逃离这种情感的双重性。这种文化情感的双重性作为作家的主体情感 投射到乡土小说之中后,往往使得乡土小说焕发出感人的艺术魅力。当然,铁凝并不是 居高临下的,而是采取平视的角度进行观照。她从没有说过农民无知或者自私或者要去 解救他们什么的。相反,她总是能够贴近他们的心灵,去倾听他们的心跳,也许这就是 铁凝的可贵之处。当然,铁凝用充满深情的笔墨去书写乡村社会,并非是为了来映照城 市的混浊与污秽。对于城市,铁凝并非为了展示它的丑陋,而是想通过对城市的描绘来 凸现出作家的一种人生追求与创作理想,即对人性美的一种向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