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I206.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1-3842(2004)06-0048-04 本文所论王统照早期创作主要指:1919年—1923年的诗集《童心》中的许多诗歌,192 0年11月—1923年5月所写的短篇小说集《春雨之夜》中的部分小说,1922年所写的长篇 小说《一叶》的《诗序》。反复阅读这些作品,就可发现,这些作品不仅是一般地反映 社会现实,不是一般的为人生的文学,而有着更深邃的哲理思考。这些作品对生命存在 的探寻和叩问,已具有存在主义的色彩。或者说具有存在主义意味和因素。 王统照未必不受克尔凯郭尔的影响,但可以肯定他受到叔本华、尼采的影响(尽管叔本 华悲观哲学不在存在主义之列)。王统照早期在写这些文学作品时,海德格尔的许多大 著还未问世。而《存在与时间》大著更没有可能翻译到中国来,但这不妨碍我们探讨王 统照文学中的存在主义思想萌芽、悲观主义哲学因素。也不妨碍用比较文学的方法对王 统照早期文学创作与存在主义哲学及其文学创作进行平行研究。 从19世纪到20世纪,从克尔凯郭尔和尼采到海德格尔和萨特形成了存在主义,作为一 种人本主义哲学思潮及其文学创作,其内容是丰富复杂的。但存在主义的核心内容或者 说其主要思想是对人的存在状况的实存论分析,即人的生存困境论和人的自由选择论等 。其基本特征是非理性倾向、个体本位立场和绝对自由主体精神。存在主义关注的是孤 独的个人和个人主观心理体验,认为这是人的基本存在状况。在克尔凯郭尔看来,人处 于恐怖(Angst)状态,因为人感到自己孤独无援,所以恐怖、厌烦、忧郁和绝望,他感 到生活是暗淡的,外界是冷酷的。在海德格尔看来,人处于“畏”(Angst)和“烦”(Sorge)和“死”(dead)中,这是人存在的根本性情绪。他发现自己失去了存在的根据, 理性的信仰是可疑的,温暖友好的外界是虚无缥缈的,人为他人烦(为与他和他人的关 系烦),人为自身“烦”(为他与自身的关系烦)。这个“烦”既有“忧虑”的意思又有 “关联”“关心”的意思。也就是说存在主义把人们的存在状况归结为“烦”和“畏” ,但“烦”和“畏”并不完全是消极无望的情绪,也是人的存在的原动力。萨特对人的 分析主要是厌恶(Pnaysee)和焦虑(Angoisse)的存在。这也不是一般的生理感觉,而是 一种人存在的根本性体验。人厌恶世界厌恶他人,以至厌恶自己,人的存在是毫无理由 的,是偶然的和荒涎的,人无依无靠,必须自己做出选择,人自我否定和自我超越就成 了人存在的方式,于是永远焦虑,永远选择。因此萨特说“我们就是焦虑”[1](P78), “正是在焦虑中人获得了对他的自由的意识,如果人们愿意的话,还可以说焦虑是自由 这存在着的意识的存在方式”[1](P61)。 总之,这种“存在哲学”(Semsphilosopihie)认为人是“被抛到”这个世界上来的, 人不知道自己从何处来,到何处去,为何而存在。但人总是以某种“领悟”(理解)的方 式而存在,从而以“言说”的方式而存在,这就叫“此在”。“此在”的基本状态就是 在“虑”(Songe)、“畏”(Angst)和“死”(Tod)三种“心境”或者说“情绪”之中。 或者说在这三种意识之中。“虑”也就是“烦”,就是忧虑、烦愁。人在生存中感到没 有安全保障,生存受到威胁,发展受到阻碍。人始终处于忧心忡忡的心理状态中。“畏 ”也就是恐慌、害怕,但(畏是本体论的)这种恐惧,害怕并不是指向任何具体确定的对 象。而是对存在本身的畏惧。“畏之所畏者不是任何世内存在者”,“畏之所畏者就是 在世本身”[2](P186)。而“畏”可以把人从“沉沦”(Verfallen)中拉出来,然后“筹 划”(Entwur)自己。因为“畏”使人震惊,使“孤独的自我”显现出来。“畏使此在个 别化为其最本己的在世之在,这种最本己的在世之在领会着自身,从本质上向各种可能 性筹划自身。”[2](187)而“死”是指人面临死亡产生的情绪,但死亡是此在的终点, 因而此在就是走向死亡的存在。因此,死亡意识始终贯穿于此在之中。虽然死亡的降临 是不确定的,但死亡是确定的。因此,人又始终等待着死亡,同时又意识着自己的存在 。这就是存在主义的“死”的含义,也就是存在主义的死的意识。 W·考夫曼说:“存在主义是一种每个时代的人都有的感受、在历史上我们随处都可以 辨认出来,但只在现代它才凝结为一种坚定的抗议和主张”[3](P2)。笔者无意断言或 者说并不敢断言王统照早期文学创作已经表明他是一个存在主义思想家,一个存在主义 者。但可表明他具有存在主义的感受和情绪。或许可以说他具有类似存在主义思想,准 存在主义思想。本文所要论述的就是王统照早期文学创作中具有这种对生命存在的探寻 和叩问,对生命存在的感受、体验和情绪。 王统照1919-1923年所写《童心》诗集对生命之存在叩问的诗歌占了相当的多数,在《 童心·弁言》[4](P4)一诗中提出“蓦生的游客”“在无垠的‘宇宙之乡’中要向何方 归宿?”的问题。他“长跪于自然的野神石象下,/吹着曼韵的笛声,/苦楚,烦郁,失 望与欢愉,长思与沈虑,都似从其中传出。”《初冬京奉道中》[4](P4-5)写北京是隐 藏在烟雾迷蒙中的“古旧,奇诡,神秘,污秽的都市”,“但见坠落的枯叶,铺满了大 地。/浅浅的几道清流,却是满浮了尘滓。/颓废的古刹,/荒凉的坟墓,/满眼里,”都 是“萧条”和“残废”。在《秋天的一夜》[4](P10-13)中写北京“秃尽了疏林,落尽 了黄叶”,“空气恶浊”。诗人咏叹:“生命啊!/是欲海中一个微波。/时间啊!/是宇 宙中一个宿客”。诗人对生命之迷感到困惑、这是对生命与时间的思索,也可以说是对 存在与时间的思索。诗人说“顿,渐,/迷,觉,/都是一般‘可怜虫’打不破的谜一个 ”[4](P12)。诗人“只对着一闪一闪的灯光思索”。但“思乱了!/神倦了!”[4](P13) 《冬日出京前一夕示惟民》[4](P14-16)反复叩问“生命的浪流,又消灭了几个泡沫?” “生命的光向那里寄托?”诗人从“蜂蜜的馨甜,/嫩花的晨香”中从“寒夜中邻家的三 弦响”和山中的悠扬的钟声中,想到了“神秘”的“生命”[4](P15),于是诗人说“我 曾读过夏芝(即叶芝)的《幻想》/艺术的生命,使少年痴狂,/看谁不痴狂?/我们呵,/ 谁曾是听过生命源泉的滴响?”在《悲哀的喊救》[4](P17-18)20行诗歌中,从标题到内 容“悲哀”一词就出现11次之多。诗人反复歌咏“悲哀是藏在莲花的萼里”,“悲哀是 孕育在诗境里”,“悲哀是动荡在云影里”。可以说《童心》诗集中的诗歌大部分处在 悲哀中。在《春梦的灵魂》[4](P19-20)中写“春梦的灵魂,/被晚来的细雨,打碎成几 千百片。”因此“生命的意识,随着点滴的声音消去。”诗歌渲染“凄感啊!/纷思啊! ”因而说“我柔弱的心痕,那禁得这样的打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