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I206.6 文献标识码:A “男子立身唯一剑,不知事败与功成。”这是陈独秀1903年所写《题西乡南洲游猎图 》的末联,当为其剑侠之梦的寄托。然陈独秀身上侠气或有之,与剑却无缘。有着浓厚 人道主义精神的陈氏虽不遗余力地反专制主义,但即使图谋对腐朽的中国社会以根本之 改造,主要途径在动文而非动武。 其青年时代,是“笔底寒潮撼星斗”,“以雷霆万钧之力,反封建,反传统,倡文学 革命”。(注:台静农《酒旗风暖少年狂——忆陈独秀先生》。)即使已届烈士暮年,也 是“除却文章无嗜好”(注:陈独秀《闻光午之瑜静农及建功夫妇,于屈原祭日聚饮大 醉,作此寄之建功兄》。),“依然自发老书生”。(注:陈独秀《金粉泪》第56首。) 所谓“男子立身唯一剑”,实则“男子立身唯一笔”。只是其笔,实为刀笔,比剑还锋 利。如果笔亦可视为剑,则“男子立身唯一剑”,在陈氏那里又庶几能成立。 陈独秀以其如椽巨笔动摇了中国传统文化的根基,开辟了新文化运动的航道。陈独秀 的文章,若以鲁迅杂文为参照系视之,则其多数属杂文。若就其最显著的杂文而言,即 为陈独秀于“五四”前后所致力的“随感录”。 一 “随感录”作为报刊专栏,创始于陈独秀主编的《新青年》第4卷第4号(1998、4、15) 。 这期《新青年》上发表了七则“随感录”,其中前三篇均为陈独秀所撰,署名独秀。 第一篇谈“学术与国粹”,云:“吾人之于学术,只当论其是不是,不当论其古不古; 只当论其粹不粹,不当论其国不国;以其无中外古今之别也”,反对国粹论者守缺抱残 之成见。第二篇抨击国会议员之两大罪状:一曰捣乱,一曰无用。第三篇为北京大学教 学改革设立“元曲”科目张目,回击保守派所谓元曲为亡国之音这有悖常识的谬论,说 “国人最大缺点,在无常识;新闻记者,乃国民之导师,亦竟无常识至此,悲夫!” 可见,陈独秀设立“随感录”的原因有三: 其一、开一个言政的窗口。众所周知,《新青年》1915年创刊之初,陈独秀曾宣布: “盖改造青年之思想,辅导青年之修养,为本志之天职,批评时政,非其旨也。”到了 1917年,受残酷的社会现实的刺激,陈氏不得不改变“不谈政治”的立场,公然表示: “本志主旨固不在批评时政……然有关国命存亡之大政,安忍默不一言?”此前陈氏虽 也有文涉及现实政治,但受体制束缚,毕竟还不那么尖锐泼辣。“随感录”专栏一经开 辟,首次发表三篇“随感录”之二“国会”,即将矛头直指北洋政府当局。 其二、对时事作出敏捷的评说。“五四”前后是中国社会转型、文化转型的特殊时代 ,新旧社会势力与思想冲突激烈,时而激荡出意想不到的事件,需要文化新人迅速及时 地作出准确鲜明的评说,扬清激浊,以昭示新文化运动的方向。如“随感录”之三“元 曲”对北大开设“元曲”科目的支持,实开中国高校以元曲为文科教材之先例。 其三、给同类命题设立别裁。通常的论文大致是以宏观的角度谈若干重大问题,以全 面深入之阐述见长,而“随感录”所言有时虽与某论文为同一命题,却别具格调:其往 往从微观之细节切入,攻其一点,不及其余,以精辟明快见称,时有思想火花闪现。就 单篇而言,它无法与通常论文比全面,深刻有时却有过之:而多篇“随感录”连环,如 连珠炮弹,其所涉及的内容往往较通常论文更广泛,如关于反对孔教问题,陈氏既有严 密雄辩的论文《孔子之道与现代生活》、《复辟与尊孔》等,又有机智灵巧的“随感录 ”《学术与国粹》,《阴阳家》等嬉笑怒骂,发人深思。 《新青年》从第4卷第4号到第5卷第6号,发表“随感录”38篇,作者除陈独秀以外, 尚有(陶)孟和、(刘)半农、(钱)玄同、(周)作人、唐俟(鲁迅)等《新青年》同人。文章 风格虽有别,却是依次编号,构成一个战斗的方阵。从第6卷第5号(1919、5)起,《新 青年》上之“随感录”除延续依次编号外,同时加上标题,直到第9卷第6号(1922、7、 1)。 1918年12月22日,由陈独秀、李大钊、胡适等主编的《每周评论》创刊,更侧重于政 治时事评论,诸多专栏中也辟有“随感录”,创刊号所发四篇,均出自陈独秀之手,署 名“只眼”。从此“只眼”的文章,多为每期杂志的重要言论,难怪李大钊稍后作诗, 说陈独秀被捕时“从前我们的‘只眼’忽然丧失,我们的报便缺了光明,减了价值。” (注:李大钊《欢迎陈独秀出狱》,《新青年》第6卷第6号(1919、11、1)。)不过,《 每周评论》上的“随感录”已不再以顺序编号,而是分别拟了醒目的标题,直至该刊于 1919年8月30日被查禁。 然而,我们该如何为陈氏所撰“随感录”冠以一个文体概念的命名呢?我于苦思冥想之 余,读到了舒芜1946年所写的《论文的风格》,其称包括“随感录”在内的陈独秀杂文 为“陈仲甫体”,真是兴奋不已。立即请他多年的老同学张仁寿先生询问此说是否有所 本?答曰,无所本,乃自家杜撰的。其实舒芜在上文中早对之作了解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