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I206.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4145[2004]12-0025-05 1976年,随着芒克最后一个离开白洋淀水乡,书写在历史进程中的白洋淀诗歌也便翻 过了她的最后一页。也正是在这一年四月,丙辰清明的天安门诗歌运动,似乎又开启了 一个新的诗歌时代,不过那仅仅是一个象征而已。毋宁说那更像一场政治行动,一场为 旧的黑暗时代送终的仪式罢了!果然,一个新的政治和文学的时期在这年十月登临了舞 台,并且渐次拉开了光明的序幕。正如徐敬亚在《复苏的缪斯》中所说的那样:“应该 感谢历史:正是在我们民族最迷茫、最窒息的时刻,新中国的诗神在清明雨中猛然惊醒 ,天安门广场上,爆出了愤怒的咆哮。之后,经过了一段短暂的沉默(那是黎明前的黑 暗),1976年10月,她睁开昏死沉沉的眼睛——”(注:徐敬亚《复苏的缪斯》,《崛起 的诗群》11页,同济大学出版社1989年。)。 然而,历史的风尘并不是在这开眼闭眼间就可以倏然轻易抖落的,一个百废待兴的荒 原似的世界,几乎一切都处在新的出发点上甚至迷茫处。就中国文坛而言,最初的几年 间,就如整个中国社会一样处于彷徨与转型的关口。那时最慑人心魄、令人震撼的声音 莫过于刘心武《班主任》中“救救孩子”的呼唤。在一场民族的浩劫和人性的深度沉沦 之后,它似乎接续上了五四时期鲁迅“救救孩子”的启蒙话语,渴望从废墟中将人们拯 救出来。但真正具有这种启蒙价值和意义的,还是1978年底在人们的视野中崛起的新诗 潮,即所谓“朦胧诗”,这被人们称作是第一只报春的燕子。作为一种新诗潮,它可以 追溯到北京文化沙龙与上山下乡运动中孕育成长起来的诗人食指和白洋淀诗歌群落。但 那时还仅仅是一种存在于口头或传抄方式的隐秘写作,还不具有广泛的思想启蒙意义和 艺术价值。可到了1978年底,在一种特定的历史语境下,作为引领时代思潮的思想启蒙 者和先锋写作者,他们重又集聚在一面旗帜下,并且创办了20世纪地下文学中最具有先 锋精神和文学价值的民间刊物之一《今天》——或许下面一段话最能够充分说明《今天 》在那个时代产生的历史必然性和必要性: “民刊的出现是民主自由舆论成熟的标志,它们由手抄本小说、诗歌、政治传单发展 演化而来,并遇上了十一届三中全会和邓小平复出这么一个历史转折契机。如果当时公 开发行的国家出版物能与民间舆论同步成熟,与广大人民同样富有激情的话,长期处于 地下的文学作者们也许会放弃办民刊的想法,直接通过公开发表作品去产生影响——可 惜,历史不是设想…… 现在,《今天》创刊的时代背景已凸现出来,那是一个人民积压多年的心声需要表达 而又在正规渠道得不到表达的特定关口。……”(注:《<今天>的创刊及黄金时期》, 廖亦武主编《沉沦的圣殿》320-321页,新疆青少年出版社1999年。) 《今天》就这样应运出现在一个历史的特定关口。在1978年10月的某一天,北岛、芒 克聚会在黄锐家喝酒,当他们感觉到需要寻找一种更有力的形式以“表达内心的声音” ,甚至参与历史的进程时,他们一拍即合,商定创办一份文学刊物。接下来他们便四下 联络,并很快组成了一个最初的编委会,其成员分别是北岛、芒克、黄锐、刘禹、张鹏 志、孙俊世和陆焕兴等七人。在商定刊物的名称时,他们当初曾分别给出了一个名字, 比如“无花果”什么的。芒克说当时他非常潜意识地想到了“今天”这个指称,并且获 得了大家的一致认同。后来北岛起草的“致读者”中,把“今天”的内涵阐述得很是清 晰和深入: “历史终于给了我们机会,使我们这代人能够把埋在心中十年之久的歌放声唱出来, 而不致再遭到雷霆的处罚。我们不再等待了……过去,老一代的作家们曾以血和笔写下 了不少优秀的作品,在我国‘五四’以来的文学史上立下了功勋。但是今天,作为一代 人来讲,他们落伍了,而反映新时代精神的艰巨任务,已经落在我们这一代人的肩上… …过去已经过去,未来尚且遥远,对于我们这代人来讲,今天,只有今天”。(注:《 致读者》,《今天》创刊号,1978年12月23日。) 第一期稿件征集齐之后,困难的还是印刷。最后黄锐背来一台很破旧的油印机。这样 原始的手工作坊似的印制工序就开张了。第一期印刷是在现属东直门外使馆区的陆焕兴 家,那时是城市的边缘地区,比较隐蔽和安全。这也似乎成了中国处于地下、民间状态 隐秘写作者的一个基本象征,所谓“从边缘出发”(注:奚密认为:“从边缘出发”是 现代汉诗的另类传统,所以她一部书的名称即是《从边缘出发》(广东人民出版社2000 年版)。北岛在一次访谈中谈及《今天》创刊号的印制,说那是在一个边缘地区,谁也 找不着,“就如奚密说的,中国的诗歌是从边缘地区出来的。”(《沉沦的圣殿》332页 ))。1978年12月23日,这同样是一个标志和象征:《今天》诞生了!北岛、芒克和陆焕 兴骑上改了号码的自行车,在纪念堂、西单民主墙与文化部等一些重要的政治和文化标 志区沿途张贴下来。翌日就又去了北大、清华等一些大学区,并获得强烈反响。可在取 得成功的背后,隐患、矛盾和尖锐的冲突也在孕育着。《今天》作为一份文学刊物,在 多大程度上介入社会,一直是一个问题,也是编辑部同仁所关注的聚焦点。北岛撰写的 创刊号“致读者”中这样写到:“在血泊中升起黎明的今天,我们需要的是五彩缤纷的 花朵,需要的是真正属于大自然的花朵,需要的是真正开放在人们内心的花朵。”(注 :《致读者》,《今天》创刊号,1978年12月23日。)虽然同仁们曾就此达成保持纯文 学立场的共识,但在当时的情势下,似乎完全游离也是不可能的,最终还是为此导致了 编辑委员会的严重分裂,其中五人退出,只留下北岛、芒克鼎力相持与继续着。不久, 新的编辑部重又组成,他们是北岛、芒克、刘念春、徐晓、陈迈平、鄂复明和周眉英。 其中北岛任主编,芒克任副主编。后来黄锐又回来担任美编,而赵一凡算是幕后编委, 他提供了大量在作者那里早已散轶的珍贵资料。刊物推出了一大批优秀作品及新人,并 且从第二期起便赢得了大量订户,也吸纳了一批为此甘愿献出自己而义务工作的热心人 。不管怎样,那时《今天》的同仁们隐忍着不安和阵痛,顽强地生存下来,并且很快产 生了巨大而广泛的影响。自1978年12月《今天》创刊,到1980年12月研究会自行消散, 他们坚持了整整两年时间,共出版九期《今天》和三期文学资料。在这期间,还刊印了 北岛的《陌生的海滩》、《波动》,芒克的《心事》和江河的《从这里开始》等4种丛 书。在刊物上发表诗歌的主要作者有北岛、芒克、食指、舒婷、江河、方含、顾城(古 城)、杨炼、多多(白夜)、田晓青、严力等。历史当然也不会忘记那些一直躲在幕后, 但却为《今天》的出刊付出了大量心血的文学朋友,比如赵一凡、周眉英、鄂复明、徐 晓、王捷、李南、桂桂、小英、小玉、彬彬等,其中有许多才华横溢、目光高远,但却 并未从事创作,只是本着对《今天》的热爱以及文学这份事业,才聚首在这面旗帜下的 ,这几乎就是他们的生活和命运本身。(注:参阅《沉沦的圣殿》第五章、第六章相关 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