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萍:颇具市场效益的“80后”一直被中国文坛所漠视,但从当下媒体的已有报道看 ,“80后”作为一种群体倾向已越来越惹人眼目。白老师,您是最早关注“80后”的评 论家,据您的了解与观察,“80后”目前到底是怎样的一个现状? 白烨:“80后”最初的现身文坛,约在20世纪末,当时的代表人物主要是韩寒(代表作 《三重门》)、许佳(代表作《我爱阳光》)等。如果说以上作者的崭露头角,还属个别 的和分散的现象的话,那么,进入本世纪后,新的作品层出不穷,新的写手不断涌现, 尤其是“新概念作文大赛”连续数年举办,推出了一批又一批学生写作者,使“80后” 写作的连续性、群体性愈来愈明显。他们中的郭敬明、张悦然等人的作品,在网络文坛 和传统文坛所占的读者数量和市场份额越来越大,几乎可以和一些著名作家不分上下了 。像郭敬明的《幻城》和《梦里花落知多少》,分别以60万册和100万册接连在2003年 文学畅销书排行榜中位居前列,张悦然也以《葵花走失在1890》等作品赢得许多年轻读 者的喜爱。 “80后”的作者群中,包括了1980年到1989年十年间出生的青少年作者。据以“80后 ”为基本作者队伍的“苹果树”网站统计,“80后”经常写东西的作者有5000多人,在 各种刊物上经常发表作品的有200—300人。他们中的绝大多数是在读的高中生、大学生 和研究生。最近,《羊城晚报》甚至还根据作品的冲击力及文坛内外的关注度,推出了 一份最新的“80后作家人气排行榜”,10位上榜的“80后”作家依次是:李傻傻、郭敬 明、张悦然、韩寒、春树、孙睿、小饭、蒋峰、颜歌、易术。虽然这些举措在“80后” 的作者和读者之中都引起了一些争议,但“80后”写作成为当代文坛不可阻挡的文学崛 起和不可忽视的一个文化现象,已越来越显见。 最近,北京开卷图书市场研究所搞了一个各个门类图书在市场所占份额的调查,以“8 0后”为主体的青春文学图书,约占据整个文学图书市场的10%,这个数量是惊人的。因 为,中国现当代作家作品在图书市场上所占份额,也就在10%左右,这等于是说“80后 ”与现当代作家在目前图书市场的占有率上,是平分秋色,不相上下的。 张萍:“80后”在青少年读者中已很有影响,比如我的孩子和同学都在传看,但成人 文坛或者说主流文坛似乎对他们关注得很不够,您认为主要的原因是什么? 白烨:主流文坛对于“80后”,不能说完全没有关注,但确实关注得不够。目前我们 知道的这种“关注”,还主要是个别的和个人的现象。比如,上海东方出版中心出版的 收入了被称为“80后五虎将”的李傻傻、胡坚、小饭、张佳玮、蒋峰的最新作品《重金 属》一书,由著名作家马原做序予以评介。马原在《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的序文中 ,称他在“一周的阅读过程中,五个男孩在我心里一下成长为男子汉”。他甚至将他们 的作品与80年代一批先锋作家的作品相提并论,认为他们的作品已经超越了青春文学的 范围,与那些偶像派的时尚化写作是完全不同的。他们的写作已经呈现出和80年代那批 先锋作家一样的势头,一样的扎实、沉重,甚至还有他们所不具备的东西。再比如,被 称之为“青春玉女”作家的张悦然的小说集《葵花走失在1890》和《樱桃之远》的出版 ,著名作家莫言先后为之作序,并称赞张悦然的写作,“浪漫而神秘,婉约而典雅。她 感官敏锐,多才多艺,在诸多领域尝试探索,并因之使自己的青春斑驳绚烂”。还有就 是由中国文联出版社推出的何睿、刘一寒主编的《我们,我们——“80后”的盛宴》一 书,由我为之作序。该书汇集了几乎所有“80后”知名的和崭露头角的作者的作品。我 在《新的群体,新的气息》的序文中指出,“这个由文学少年和文学青年构成的新的文 学群体,正在以不可阻挡之势长足崛起,与此相联系,一股清新的文学气息也随之扑面 而来”。这样一些由作家和评论家参与并推介的文学举动,为“80后”写作真正登上文 学舞台和主流文坛切实关注“80后”写作,都有着一定的积极的意义。 但毋庸讳言,作为整体的主流文坛,对“80后”并未给予足够的重视。我觉得这可能 有两个方面的问题。一方面是“80后”写作欠缺引人瞩目的重头作品,他们的文学活动 与影响游离于主流文坛而更多地仰仗网络媒体和靠近图书市场;另一方面由于有“校园 文学”、“青春文学”这样一些命名,主流文坛可能还在“少儿图书”、“时尚读物” 这样的层面上看待他们,实际上以“小儿科”这样潜在的观念轻视了他们。现在,“80 后”和主流文坛都需要互相找到对方,这可能还有一个过程。我觉得“80后”写作的成 长,离不了主流文坛的扶助与滋养,离不了主流批评的认同与张扬,但真正要把他们的 写作理解得更内在,解说得更到位,还要靠他们之中涌现出来的批评者和批评家。 张萍:我看到您的相关评论说“80后”写作群体中有不少富有才情的文学写手。与他 们的前面几代作家相比,您觉得这些人的作品最主要有哪些独特的地方? 白烨:给我印象最为突出的,一是他们天赋异禀的才情,二是他们天然自在的真率。 读他们的作品,你会感到他们的素养之好,起点之高,委实超越了他们的实际年龄。 他们之于文字和文学,有不少人好像是天赋异禀,从感觉之微妙,到语言之灵动,都如 同天籁。问题还在于,这种才情,还因作者的不同而各个有别,个中已可见出个人特点 的某些端倪。而他们的真率,似乎是与生俱来。这既跟他们较少受到文坛已有风习的侵 染有关,更与他们在新的时代、新的氛围下成长起来有关。这种真率,在韩寒那里,可 能表现为偏执;在郭敬明那里,可能表现为痞顽;在春树那里,可能表现为坦实;在张 悦然那里,可能表现为纯真,但都是不掩不饰,不折不扣,直率地看生活,直截了当地 写自己,在他们似乎是不言而喻的和天经地义的事情。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作者,也大都 是如此。他们写社会生活也罢,写校园生活也罢,都是用近乎透明的视镜去观察生活, 用接近全息的传真去表达感受,都会以他们“全打开”的胸襟和“不设防”的姿态,给 你以纯真的感染和坦诚的感动。从文学是“我手写我心”的要义上看,他们的这一几乎 是共性的特点,正相当直接的切近着文学写作的本义。 张萍:可以说近几年文学普遍陷入比较低迷的时期,为什么在这样的环境下作为青春 文学的“80后”会热起来? 白烨:从严格意义上说,青春文学——“80后”,从写作者到阅读者,与当下的成人 文学分属不同的范畴。“近几年文学普遍陷入比较低迷的时期”的说法,有夸大文学困 窘的嫌疑,但文学跟过去相比,确实不断被边缘化,但这与青春文学——“80后”关联 不大。青春文学——“80后”有着自己的供需关系和活动空间,它主要是以中学生群体 为消费对象,它的“冷”与“热”,都对成人文学影响不大,最多是较多地赢得了学生 读者而使成人文学少了这一部分低龄读者。事实上,成人文学或主流文学的兴盛,也对 学生读者影响有限。现在在阅读取向上,有一种明显的分野,就是不同的作者连缀着、 对应着不同的读者。青春文学——“80后”的渐成气候,跟学生读者更愿意阅读跟自己 的生活、情绪和趣味相近的作品有关。有了这样的阅读期待,才有那样的写作趋向。这 样两个方面,是相辅相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