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学主义与人文主义是20世纪相互对立的两大社会思潮。当代高等教育领域所涉及的许多问题,从某种意义上说,都与人们对于大学进行科学主义或人文主义发展方向的选择相关。因此,高等教育的历史经验对于科学主义或人文主义而言有着特殊意义:一方面,高等教育的历史经验可以成为人们检验各种科学主义或人文主义思想合理性的一把客观尺度;另一方面,高等教育的现实要求对于科学主义或人文主义的相互统一的发展趋势又有着积极的宣示意义。 当代科学主义与人文主义相互对立和冲突现象的背后,实质上又存在着相互借鉴和相互统一的历史发展趋势。相比之下,当代高等教育领域存在着相当程度的理论和实践相脱节现象。在高等教育理论层面,某些带有极端科学主义与人文主义色彩的理论居然占据了主导地位,人们对此具有相当大的包容性。在实践层面,科学主义与人文主义的协调和统一是人们最基本的历史经验,人们认识到任何极端的科学主义或人文主义思想对于高等教育事业来说都是有害的。从当代高等教育的发展趋势看,科学主义和人文主义不可能长期分裂下去,二者迟早会重新走向统一。 一、当代科学主义与人文主义的二元对立及其实现统一的现实可能性 当代科学主义和人文主义并不分别是铁板一块的思想阵营。从方法论的角度来看,当代科学主义思潮先后出现过“独断论”和“革命论”两种表现形式,当代人文主义思潮也相继出现过“独断论”和“多元论”两种理论流派。一般说来,科学主义独断论与人文主义独断论几乎在所有方面都是相互对立和相互排斥的,二者几乎是水火不相容的;革命论科学主义和多元论人文主义之间则拥有某些共同的因素,它们之间存在着实现历史对接和统一的现实可能性。 (一)“独断论”和“革命论”科学主义思潮 所谓“独断论”或“革命论”科学主义思想,主要是依据该理论对待社会科学的态度来划分的:“独断论”的科学主义(又称科学主义独断)一般对社会科学持完全排斥的态度;“革命论”的科学主义(又称科学主义革命论)一般对社会科学持相对包容的态度。 1.“独断论”科学主义思想 19世纪以来,自然科学的突飞猛进使社会科学的发展相形见绌。正如波普(K.R.Popper)指出的:“在这种情况下,从事某门社会科学的研究者非常关心方法问题;他们在讨论这些问题时,往往盯着那些日益繁荣的学科,尤其是物理学。”[1]于是,把自然科学方法,尤其是物理学方法,引进社会科学研究,成了一些社会科学工作者自觉的任务。 孔德(A.Comte)是试图把物理学方法引进社会科学研究的第一人。他的实证主义原则,无非是把物理学中的经验证实原则运用到社会学领域而已;所谓“社会静力学”和“社会动力学”,明显地带有经典物理学规律的痕迹。然而,历史很快就证明,正如经典物理学并不是自然科学发展的最高阶段一样,所谓“实证主义”哲学亦远远不是人类思想的顶峰。 20世纪以来,“分析哲学”成了科学主义思潮的一面旗帜。其中,罗素(B.Russell)和维特根斯坦(L.Wittgenstein)等逻辑原子主义者认为,社会科学发展遇到挫折的根本原因在于生活语言或哲学语言具体含义的混乱,其发展出路则在于借鉴物理学原则创立一套标准的“人工语言”。卡尔纳普(G.Carnap)等逻辑实证主义者则进一步指出,只有那些能够用逻辑分析和经验证实的命题才是有真正意义的命题,否则就是无意义的命题——哲学和社会科学的语言正好属于无意义的“形而上学”命题,必须予以排斥。 在分析哲学家看来,自然科学方法在社会科学领域获得霸权是件非常自然和非常合理的事情。他们共同认为:(1)科学的理论是可以被公共地检验的,而哲学语盲不能被大家都检验;(2)科学的语言是可以交流的,而哲学的语言不能被大家都理解;(3)科学的方法是确实可靠的,而哲学的方法必然带来玄虚和混乱。这种极端的科学主义思维方式被称为“独断论”科学主义思想。 科学主义独断论实质上是一种将自然科学的经验分析方法推向极端的经验主义方法论,很快便暴露了自身无法克服的矛盾。正如奎因(W.V.Quine)指出:“现代经验主义者一般地说是受到两个教条所制约。一个教条是相信分析真理(以意义为根据的真理)跟综合真理(以事实为根据的真理)之间存在根本的区别;另一个教条是还原论:相信每一个有意义的陈述都等值于以指出经验的词为基础的逻辑构成。这两个教条都是站不住脚的。”[2]就是说:(1)分析和综合总是相互依赖和相互结合的逻辑推理过程,单纯的经验分析在逻辑上是不可能的;(2)经验意义的单位是一个科学的整体,任何单个的命题是永远无法被“证实”或“证伪”的。一句话,分析哲学所使用的经验和分析的方法在科学的逻辑上却是站不住脚的东西。 为了使分析哲学摆脱逻辑上的困境,奎因为科学发展制定了一条新的标准,即所谓“本体论承诺的标准”。他主张,科学是以约定为基础的,任何一种理论都必须“承诺”某种超出经验的东西存在。然而,这样一来,分析哲学坚决反对的那些“共性”、“价值”、“形而上学”等人文主义的东西又重新被请了回来。我们看到的不再是什么科学主义的霸权,而仿佛是康德式的哲学为自然科学提供形而上学基础努力的回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