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现代主义文化思潮在西方出现了半个世纪,进入中国已经20年了。如今,这一思潮的发展已经从哲学美学和文化领域进入经济法律、日常生活领域,甚至进入了国际政治和科学领域,从而使上世纪诸多争论不休的问题,变得更为复杂。面对这些深层次和表层次问题,需要从根源上弄清问题的实质,厘清不同思想家的后现代精神走向,从而给人一种较为清晰的后现代谱系学脉络。 一、后现代主义的源起与文化意向 “后现代主义”这些年在学界热了起来,不管是强烈的批判者,还是积极的支持者,对“是不是有后现代”,“什么是后现代”这类常识问题已经不再感兴趣,而是面对后现代社会,认真思考一些更为深层的问题。如今,后现代与现代性问题、后现代文化和传媒问题、后现代与后殖民主义问题的论争,形成了后现代文化与其他学科类型的复杂关系。 后现代主义与现代主义在若干问题上既针锋相对,又具有共同的话语论争平台,因而又被人看成是共属“现代性”问题这一框架中。大致上说,有三种现代性话语:即“高度现代性”(表征为马尔库塞、哈贝马斯等对卢梭、马克思所强调的解放、救赎与乌托邦精神的继承),“低度现代性”(表征为福柯、德里达、罗兰·巴特对尼采、波德莱尔、西美尔、本雅明的颠覆性思维方式的继承,强调揭露现代性的负面效应),“中度现代性”(表征为布迪厄和吉登斯等以一种反思性态度和实践性策略对现实加以冷静剔解和分析)。后现代主义正式出现于上世纪50年代末到60年代前期,其声势夺人并震慑思想界是在70年代和80年代。这一阶段,欧美学术界引起一场世界性的文化哲学家之间的“后现代文化哲学论战”。到了90年代,后现代主义以一种多元边缘的后现代性特征渗入当代文化肌体,成为言人人殊的当代文化症候。进入21世纪,后现代主义“原创性”思想家大多谢世,一些“阐释性”后学家成为普世化播撒的主要力量。 后现代主义张扬一种“文化批评”精神,力图打破传统形而上学的中心性、整体性观念,而倡导综合性、无主导性的文化哲学。后现代性的显著标志是:反乌托邦、反历史决定论、反体系性、反本质主义、反意义确定性,倡导多元主义、世俗化、历史偶然性、非体系性、语言游戏、意义不确定性。具体阐释这些思想和语境,是专门研究家的事情。但可以简约化理解:后现代主义是一种禀有“后工业社会哲学精神”的新哲学,它意味着不再追求永恒不变的终极真理,也不贬斥历史的、变化的、偶然的因素,不再把文化美学看作反映现实的镜子。相反,后现代重视解释学精神,通过对整体性的瓦解走向差异性。文化哲学家不再是那种声称能解决或解释文化领域何以并如何对实在具有一种特殊联系的形而上学者,而是一些能理解各种事物相关方式的专家。 后现代主义者表现出一种叛逆性和价值选择性。这种选择性指涉出一种存在状态的多元性和文化审美的宽泛性。因此,后现代主义超出了语言艺术的界限,并对各类艺术的界限和艺术与现实的界限加以超越。这样一来,高雅文化与通俗文化的界限模糊了,艺术与非艺术的对立、小说与非小说的对立、文学与哲学的对立、文学与其他艺术的对立统统消解了。后现代文化美学走向价值空场的“反文化”、“反艺术”、“反美学”倾向,使其自身抵达平面游戏的边缘。 后现代主义文化症候是在与现实主义、现代主义相比较的“差异性”中呈现出来的。就精神模式而言,现实主义注重“理想模式”(典型),现代主义注重“深度模式”(象征),而后现代主义则追求“平面模式”(空无);就价值观而言,现实主义讲求代永恒价值立言的英雄主义,现代主义讲求代自己立言的反英雄(荒诞),而后现代主义则讲求代“本我”立言的非英雄(凡夫俗子);就人与世界的关系而言,现实主义强调历史发展的必然性和人的社会性,现代主义强调世界的必然性与人的偶然性相遇中的个体存在状况,后现代主义则强调存在的偶然性(生命与艺术是偶然的)和生命的本然性;就艺术表现而言,现实主义以全人观物,叙事人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并具有一种求雅的审美趣味,现代主义以个人观物,具有一种雅俗相冲突的审美取向,而后现代则强调纯客观的以“物”观物,讲求无个性、无感情的“极端客观性”,并表征出一种直露坦白的求俗趣味;就艺术与社会关系而言,现实主义认为艺术是超功利的审美欣赏,具有一种提升读者的功能(教化大众),现代主义认为艺术是对社会异化压抑的一种反抗,艺术表现为反抗性反弹的痛苦与丑,而后现代主义则认为艺术是一种商品,是日常生活中解魅化、大众化的消费品。 事实上,从现实主义到现代主义再到后现代主义,精神模式、价值观念、人与世界的关系、艺术趣味、艺术与社会的关系等,都发生了一系列的精神降解。这主要是由于在现代化的设计蓝图中,人类理性出现了危机,而后现代主义则以游戏的方式去解构危机中的理性,而最终出现了精神价值体系中的“危机共振”——社会、科学、哲学、美学、艺术、信仰的危机综合爆发症候。对此,不妨通过德里达(J.Derrida)“解构”策略的后现代意向、拉康(Jacques Lacan)的无意识话语理论、哈贝马斯(J.Habermas)的重振现代性设想、列奥塔德(J.F.Lyotard)的后现代叙事话语、哈桑(Ihab Hassan)的后现代诗学、博德利亚(Jean-Baudrillard)的后现代大众传媒理论、辛普森(David Simpson)后现代文学性统治问题等,去看看后现代思想家的问题意识,以及面对当代问题的入思角度和解决问题的深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