概说 时尚(fashion),或时兴、时髦、流行的风尚,集中体现于人们的衣着样式之中。但时尚并非只存在于服装领域内,而是一种更广泛地发生在人们的日常生活与精神领域中的社会现象,是现代社会大众日常生活及其内心世界的一种表现形态。除服装之外的各个生活领域,都有着时尚现象的存在。无论人们对时尚持何种态度,无论人们是否愿意,他们都与现代生活的时尚形态构成着难以割断的关系,并以不同的方式或程度,被圈入时尚生活之中。时尚,是现代人的一种生活形式,它反应、表现并构建现代人的日常生活形态及其精神世界。 综述 时尚并不仅仅存在于当代社会中,社会历史的各个阶段,都形成过类型不一、范围不同的时尚现象。在现代社会之前,时尚就是一种统治阶级或上流社会的物质生活形式。与今日时尚相比,古典时尚无疑在外部形态、形成原因以及社会影响方面,存有一定的差异。但我们仍能找到它们与现今时尚的相似,譬如在功能、历史继承性以及其他精神特质上的密切联系。 齐美尔认为,“时尚是社会形式之一。”时尚既是一种日常生活现象,也与其所属的社会形态联系在一起,与其所属的社会政治制度、经济基础、文化道德风尚及其传播方式等基本结构与内在发展动力密切相关。在这个意义上说,时尚尽管不是观察与分析一个时代或社会的文化类型、精神风气、道德状态与社会类别唯一的渠道,但它经常是最重要的一种物质与文本形式。 对时尚进行理论上研究与分析,必须首先针对并回答这样3个问题:第一,时尚在日常生活不同领域的基本表现形式、分布状态与影响是什么?第二,时尚的制造、传播与变化是否存在着一种或若干种基本的规律或体制,尤其是时尚表现与形成的话语表述范围、体制及相关策略是否有着某种一致性,是否构成着一类特定形式或风格的知识与权力形态,其对社会及文化(无论是大众流行文化,还是所谓的精英文化)起到了什么样的意识形态影响甚至建构作用?第三,主要存在于商品的消费领域内的时尚现象,与其相应的生产领域及其经济与社会的生产和再生产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这种关系会如何再现或表现、构建、掩盖甚至扭曲人们的日常生活实践? 针对上述问题,学术界先后形成两个侧重不同的领域与思路。一是把时尚当做文化现象看待,即针对某一特定时尚进行内容与形式分析,从而理解一个时代的精神潮流、政治形态与生产力发展水平。这是一种有关时尚的社会历史研究思路。另一种思路则受符号学影响,其分析重点,在于时尚的话语机制,时尚所构成的日常生活思维模式,以及时尚在其意识形态表述之外,是否能为消费者提供自由、逃避与抵抗的资源。当前学术界的一般做法,是把上述两种思路结合起来。在研究中,他们普遍关注时尚的消费意识形态,它在社会阶层与性别文化方面的构造方式,它与大众文化及后现代主义的关系,等等。 本文着力于针对时尚现象的阐释与分析。本文认为,只有在这种阐释与分析的基础上,人文及社会科学人士不仅能寻找到一个客观立场,还能在时尚的生产、消费与传播等更大领域内发挥自己的作用。另外,本文所关注的时尚具有明显西方特征,并主要利用西方学术资源。这一方面是因为时尚首先是一种西方现象,而中国本土时尚也正追随西方化的发展与演变趋势;其次是因为,时尚也是一个早已存在于西方学术范围内的问题,目前有关时尚的研究资源主要存在于西方学术领域。本文力图对有关时尚与社会再生产、与日常生活的关系和时尚话语的基本形态及其生产、制造与传播的运作等3个方面的问题,形成一套比较完整并相互关联的纲领性分析思路。 时尚的上层建筑 现代主义的先驱波德莱尔在对油画和19世纪的巴黎的研究中,就把服装当做一个重要现象来看待,认为不同时代与环境中的时装或服饰都具有高级的精神性,是人们“理想的趣味的一种征象”,能反映出一个时代的精神风气与美学特征(参见波德莱尔,第505页),时装因而具有艺术与历史的双重魅力。他写道: 所以,人们曾经合乎情愿地指出,所有的时装样式都是迷人的,就是说,相对而言是迷人的,每一种都是一种朝着美的或多或少成功的努力,是一种对于理想的某种接近,对这种理想的向往使人的不满足的精神感到微微发痒。 波德莱尔认为,时装不能与其穿着者分开,是穿着者为服饰带来了活力与生气。没有穿着者的时装,尤其是没有美丽的女性穿着的时装,是没有生命的。因此,各个时代的绘画中,时装是与其女性的美,与经由它而表现出来的艺术和生活的美不可分离的。似乎一开始就是这样,时尚首先而且主要的就是时装,而且是女性时装。时装似乎总是与女性密切相关的一种文化现象,似乎时尚总是只属于女人。时尚为什么一直以来都与服装的生产、购买与穿着有关呢,为什么时尚经常性的和在一般意义上等同于时装呢,即时装为什么经常能与时尚相互取代呢? 首先,服装具有一种普遍的人类学意义,既是人类一种基本的生理需求,属于容易消耗的基本生活资料,也是一种体现人类社会属性的外在标记,还在象征领域里是人类不同社会的文明与文化特性的一种表达。它既可以是易于生产的生活必需品,也可以是需要精心制作与加工的奢侈品。服装的意义体现着人的社会身份,构建着社会结构,并表述出了不同社会形态中的文化、种族与性别差异。因此,服装及其体系,与饮食一样,是人类社会的一个基本细胞组织,是社会政治、经济、文化的一个聚焦点。用凡勃伦的话来说就是,“同任何其他消费类型比较,在服装上为了夸耀而进行的花费,情况总是格外显著,风气也总是格外普遍。”(参见凡勃伦,第132页)其次,在服装的社会性的另一端,是身体及其以个体性身体为载体的人的主体性。服装总是在人的身体上,以一种最日常化的方式体现并建构着人的身体,并通过这种体现与建构,塑造着人的身体活动形态、特征与规范,从而构造出人的基于其身体的主体性。关于这个问题,我们已经有了大量关于西方更为重视人的身体即肉体形式的讨论,而且,身体理论在今天也已经成为了人文社会科学的一个重要论述空间。福柯就认为,西方社会自启蒙运动以来,通过法律、医学、性、教育、军事等各个社会领域的协同运作,使身体成为现代社会得以形成的一个中心要素,以便使这个身体成为守纪、健康、大量的工作与较少的娱乐、知识及坚强的劳动力。由于福柯所研究的身体主要是指男性的身体,这就造成了“福柯在对权力作广泛分析时,忽略了对消费、时尚、休闲以及符号等这些当代权力与社会再生产的关键机制的探讨”。(参见贝斯特,第159页)与此相应的是,女性则通过家务劳动,通过时尚化消费,通过其外表与形象,通过各种日常、娱乐与礼仪性活动,并通过各个社会有关欲望、美、魅力等对于身体的各种观念,同样地也在建构着自己的身体。在这种建构中,服装是一个重要的道具,即一种工具、一种玩具与一种象征的结合体,如同鲍德里亚所说的那样,“女人已经和她的服装成为了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这是一种女性身体的时装化过程,与男性身体的工作化规训方向相反却互补。“说到底,人们仍然要求男人们扮演士兵的角色,而女人与自己的玩具戏耍。”这样一来,服装成为了社会与个体身体的一个交接点,一种联系、沟通与交换的媒介,使得日常生活通过服装,尤其是通过时装,获得了一种稳定的物质表达形式与形象。因此,时尚首先并必然地以服装来体现。我们可以说,服装是身体的上层建筑,而身体,则如同精神一样,是一种可以占有与反复利用的可再生资源,只要人存在,这种资源就不可能耗尽。我们甚至可以说,身体可能是我们自身最后的资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