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重庵:今天,我们很高兴请到了几位专家,就文化建设和社会经济协调发展的问题 进行座谈。 文化是个大问题。改革开放以来,广大干部、群众,特别是政府,对文化建设的认识 一直在不断提高和深化。总的来说,我国的文化建设主要经历了三个台阶:第一,开始 的时候,大家只是认识到经济中的文化成分,认为文化搞好了对经济建设有帮助。文化 是为经济服务的,在不用的时候也可以没有。第二,党的十五大系统提出了党在社会主 义初级阶段的基本纲领,规定了建设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经济、政治、文化的基本目标 。这将文化提升到了与经济、政治同等重要的地位上,是一大进步,但在具体工作的安 排上,文化仍扮演着拾遗补缺的次要角色。第三,2001年,江泽民同志在“七一”重要 讲话中阐述了人的全面发展的思想,他强调指出人的全面发展是“社会主义新社会的本 质要求”。新一代领导集体提出的“以人为本”的科学发展观,特别是在执政理念上的 体现,更使现在越来越多的干部开始重视文化建设。从更深层次上看,我们搞发展最终 目的是人的发展,特别是温饱问题解决后,人的发展主要是文化问题。所以,随着对科 学发展观的认识逐步深化,对文化在整个国家生活中的地位的认识也有了提高。当然这 还不够,对文化的认识还需进一步深化。这就提出了一个问题,即在全面落实科学发展 观的过程中,如何落实文化建设。 比较而言,目前经济和政治这两件事情,关心的人比较多,而文化的位置或状况相对 较弱,乃至让人觉得有些忧患甚至危险。我们国家如何能够几十年、几百年按既定方向 稳步发展下去,和平崛起,除了有经济的物质基础和政治制度的保证外,大概从深层次 上长期起作用的还是文化。前两者在一定时间和形式上都总是动态地发展变化,但在心 灵深处,融化在人血液中起作用的仍是文化。中国13亿人口如何能够凝聚在一起,致力 于国家建设,民族复兴,恐怕最根本的依然是文化。但这一方面我们觉得很空、很苍白 。平时看不出来,但若碰到一些考验的话,觉得还是不可靠。如果将来“三条腿”有一 条腿比较软,并由于这条腿使整个大局受到影响、损失的话,问题很可能就出在文化方 面。 大家对这方面问题有何考虑,以及对新时期、新阶段文化建设的大政方略有什么建议 都可以谈谈。希望大家在宽松的环境中充分交流,畅所欲言。 从国家的文明形态发展来看文化问题 杨义:长久以来,我一直在思考文化问题。一个现代大国如何在世界上树立自己的形 象和旗帜,大国的学术、文化应该是什么样?我认为应该从国家的文明形态发展来看文 化问题。我曾经提出了一个命题,就是“文化工程”,实际上是“人心工程”,涉及到 一个民族如何形成一个价值共识的问题。一个民族有没有价值共识,十分重要,它是体 现综合国力的很重要的一部分,也是文化工程中一个很大的问题。同时它也要和当今世 界的总体格局相联系,和我们文明的发展程度联系起来;文化工程还有一个人群素质的 问题,我们的很多工作都不是在素质上下工夫,而是在一些形式上下工夫。另外,理性 思考和创造能力,对于一个民族来讲,也是很重要的。 一种文明要有原创性(即创造能力)和共享性(即一个民族共享的程度)。一种文明创造 出来,不为民众广泛接受不行,但是光讲共享性,不讲原创性也不行。我们要形成一种 用原创性带动共享性,以共享性培育原创性的体系。在原创性的问题上,文学理论界多 年来一直认为西方话语是强势话语,怎么创造出一种中国的话语来,一直困惑了我们百 年。实际上从王国维、鲁迅到钱钟书应该说是创造了一些属于我们自己的话语,但我们 自己并没有认识到。同样一个问题,可能我们中国的学者认识比较深刻,但是我们并没 有把它发展下去,这也是一种民族文化创造的心理欠缺的一种表现。 在如何树立对原创性,对文化创造、文化专利权的尊重方面获得共识也很重要。如美 国的安德森提出的“想像共同体”,认为当宗教衰落时,靠印刷术的流行形成一种民族 国家的观念。但我们看到,中华民族的形成决不是这样。我们几千年不曾中断的历史写 作,我们“四书五经”这种核心经典的确定,或者是通过科举制度形成的文官考试制度 ,还有汉族和少数民族长期以来这样一种文化重于种族,在碰撞中融合的历程,充分显 示了中华民族的形成过程其实是一个血与火的实践共同体。像这样的问题,范文澜先生 在五六十年代就已经研究和提出过。斯大林当时讲民族问题是资产阶级形成过程中产生 的一个问题,而范文澜先生却敢于提出,中华民族的问题是在秦汉时期形成的,这在当 时应该说需要很大勇气。但是现在的学者思考外来的新观念时,自己却没有建构一个开 放的、平等的对话舞台,而是采取一种完全照搬的姿态,往往不因时因地因人因研究对 象而异,那么它是否可以不经调整就适合中国?哪些地方可以借鉴,哪些地方应该超越 或扬弃?比如当前文学界关于“现代性”的问题,这在西方也没有统一的看法,那么它 是否真的适合中国?是否需要按照西方价值观论定我们自己的实践?仍需要我们作进一步 的思考。我认为,中华民族几千年,尤其是近百年的历史,世界任何一个民族的学者都 不能代替我们去作整体的、深层次的了解。所以不应限于标语口号上,要从深层去做“ 人心工程”。 另外,这些问题还应加以制度化。比如“四个同等重要”,即自然科学与哲学社会科 学同等重要。这些理念应变成一种社会所遵循的制度,通过运转将理念变为实际。在文 化创造(哲学、社科)领域,制度问题也应作为重要问题来对待。现在的很多制度不是那 么适合。首先,人文社会科学自身的规律是应该考虑的。比如目前争博士点,研究机构 会议繁杂,以及很多专家为了得到相应的待遇不得不做行政工作的现象,都值得我们深 思。可否有制度来保障这些专家学者少开会,少从政,专攻于研究?记得邓小平同志曾 经说过:“科研人员应该有5/6的时间来搞科研。”但我们现在很多学者连1/6的时间都 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