区域主义,是二战结束后世界政治经济中广泛兴起的政治现象。民族国家的发源地— —欧洲的区域主义实践所取得的引人注目的发展,使区域主义研究受到普遍的关注。区 域主义就是强调区域性安排在国际关系中的地位和作用,它是一个内涵和外延都十分丰 富的概念。[1](P41)欧洲虽然是区域主义兴起和发展的典型地区,但区域主义本身不是 一个仅仅用来指称高度制度化的欧洲一体化进程的狭义概念,区域主义研究也不是欧洲 经验的简单总结。在欧洲之外的其他区域,区域主义活动以不同的组织形态表现和存在 。其中,拉丁美洲地区的区域主义在理论上深受不同形态的依附理论的深刻影响,拉美 区域主义的漫长探索与依附理论和兴起和修正密切相关。因此,从依附论的历史演进的 角度透视拉美区域主义的发展历程,具有不容忽视的理论意义。 一、发展主义依附论与早期拉美区域主义 战后拉美地区的区域主义浪潮,在很大程度上是一种政府推动的区域经济一体化。而 政府之所以不遗余力地致力于区域或次区域的经济一体化,则是因为受到以阿根廷经济 学家普雷维什为代表的发展主义依附论学者的深刻影响。普雷维什认为,拉美以及其他 发展中国家贫困的根源在于发达国家与发展中国家在国际经济中的不平等地位。在国际 分工和国际贸易中,拉美等发展中国家仅仅是发达工业国家生产原料的提供者。发达工 业国家通过技术垄断提高工业制成品价格,压低原料等初级产品价格,“技术进步的好 处只集中在中心国家(发达工业国家)而不会惠及世界体系中的外围国家(发展中国家)” 。[2](P31)为摆脱国际分工体系中的不利地位,发展中国家惟一的出路就是实现自身的 工业化,用国内生产替代进口工业制成品,实现产业结构的升级,从而彻底摆脱在国际 分工体系中的不利地位。 国际贸易条件的持续恶化和经济发展的失败经历,促使拉美各国政府普遍接受了普雷 维什所开出的政策处方,制定出进口替代的发展战略。但进口替代的工业化道路又遭遇 到国内市场过于狭小的瓶颈约束。许多耐用消费品适合大规模生产,而拉美国家由于国 民收入水平普遍低下,本国市场难以满足生产的需要,国与国之间又缺乏必要的联系, 工业发展因而深受限制。[3](P5)为解决这一问题,普雷维什又提出了进行区域内经济 一体化建立起可以支持大规模工业化的产品市场的发展思路。由此,区域主义作为解决 进口替代战略所面临的市场狭小问题的配套战略为拉美各国普遍采纳,区域经济一体化 进程,作为拉美各国发展国民经济的现实需要,也在拉美地区蓬勃兴起。在20世纪60年 代至70年代的这一时期,中美洲共同市场(1960年建立),安第斯条约组织(1969建立, 即安第斯集团),加勒比共同体和共同市场(1973建立)等区域组织相继建立。这些区域 组织,对内减免关税,对外保护本地区市场,减少内部贸易壁垒,积极推动组织成员国 之间的自由贸易。这种区域经济一体化活动,直接服务于拉美各国共同推行的进口替代 战略。减少内部的关税和非关税壁垒,目的在于拓宽本地区生产的工业制成品市场,使 其获得规模经济效益。保护本地区市场则是在民族工业还极其脆弱的情况下实行的必要 举措。为更好地适应进口替代战略,有的区域一体化组织,如安第斯集团还实行了部门 工业发展计划。根据该计划,列入部门工业发展计划的产品被分为配额产品和非配额产 品。非配额产品可以在任何成员国生产;配额产品则指定成员国单独生产或共同合作生 产,充分调动区域合作的市场资源来优先发展冶金、汽车、化工、电子等凭借单个国家 的内部市场根本无法建立的重工业部门。[4](P160) 区域经济一体化组织的创立和发展,推动了拉美地区内部贸易的增长和市场整合程度 的上升。1950年和1960年,本地区贸易在全部出口中仅占8.1%和7.6%,在全部进口中仅 占10%和8%。60—70年代,地区内进出口贸易的发展速度超过了与外部贸易的发展速度 。1960—1978年期间,地区内的出口,年平均增长率达到41.4%,几乎比地区外出口的 增长速度快3倍。到1981年,内部出口占地区出口总额的比重上升到16.5%,进口比重上 升到19.5%。[3](P10)但是,服务于进口替代发展战略的区域主义,在发展进程中不可 避免地受到其“被邀请的工业化”(industrialization by invitation)的战略目标和 工业欠发达的现状所带来的种种限制。 第一,进口替代战略的目标是逐步减少对工业制成品的进口,实现自给自足的生产, 改变本国在国际分工体系中遭受发达工业国家剥削的不利地位。进口替代战略旨在独立 自主地发展经济,带有强烈的经济民族主义的性质。由于担心跨国公司尤其是美国跨国 公司对本国生产部门的渗透和控制,妨害民族工业的成长和发展。拉美区域主义选择了 封闭型、内向型的发展道路。拉美区域主义的封闭性“不仅是经济民族主义的一种表现 ,而且,正是因为它们缺乏成就,促使人们越来越意识到现有制度的不平等,从而产生 更强烈的经济民族主义。”[5](P123)经济民族主义是拉美区域主义兴起和发展的原初 动力,而又正是经济民族主义的发展理念,直接决定了早期拉美区域主义的封闭性和内 向性。 第二,拉美区域主义中出现的极化现象阻碍了区域经济一体化的深入发展。在区域经 济一体化过程中,即使是在发达工业国家之间进行的一体化过程中,其合作收益的分配 都不是完全均衡的。在各种区域主义安排下,往往会出现相对获益较多的“增长极”( poles of growth)和相对获益较少的“停滞极”(poles of stagnation)。[6](P11-12) 然而,在发达工业国家之间的区域经济一体化过程中,贸易创造效应所产生的合作剩余 (cooperation surplus),可以抵消分配不均衡给处在“停滞极”的国家带来的福利损 失,使其合作收益高于不合作的状态。也就是说,虽然相对获益(relative gains)并没 有均衡分配,但绝对获益(absolute gains)仍然能使成员国保持积极参与区域一体化进 程的动机。而在拉美地区,贸易创造效应出现的条件并不存在,区域一体化更多地是政 府推动,而不是“自然”发生的过程。[7](P255)区域合作并没有产生足够的合作收益 以使处在“停滞极”的国家从中获得必要的福利补偿,这使得区域经济一体化中的极化 现象极其严重。尽管拉美区域组织为克服极化现象的阻力,作出了大量的政策上的调整 和制度上的修正,但这种为维持区域组织的存在而牺牲区域经济一体化的制度化水平的 举措,实际上仅仅是拉美区域主义在极化现象面前的倒退,它不可能带来区域经济一体 化的深入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