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B712·4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1-9839(2005)05-0036-07 威廉·詹姆斯的实用主义学说刊出以后,曾引起非常热烈酌讨论,但“论者之中,很少对之拥护,绝大多数都表示拒绝”[1](第4页),以至詹姆斯慨叹,“这论题看似简单,实则不易理解”[1](第4页)。尤其是他的实用主义的气质问题似乎特别简单但又似乎特别地费解,因为虽然詹姆斯“始终明确地把它[实用主义]当作刚性和柔性的一个调和者来向大家提出”[2](第138页),认为实用主义在思想方法上是一个中间的调和的路线[2](第24页),“是经验主义思想方法与人类的比较具有宗教性的儒要的适当的调和者”[2](第38页),但实用主义的批评者,总是把实用主义归结为以往的某个哲学派别,说它是实证主义的再版,是唯我论,等等。[1](第99-116页)时至今日,这种批评和看法也并不鲜见,人们通常仍然“把实用主义看作是实证主义思潮的一个变种”[3](第114页),甚至那些论述实用主义调和性的作者也说它是“站在经验主义的立场上反对极端的理性主义”[4](第55页),说它走向折衷调和的根源“就在于无条件地承袭了经验实证主义的方法论原则和功利主义的哲学观”,同时又说它在有关问题上“失足于主观唯心主义”。[5](第96、95页)可是仔细研读詹姆斯的著作会发现,他的实用主义的特征恰恰在于它不能被划归为以往的任何一个哲学派别,它是与以往哲学气质不同但又不失其沟通的一种哲学。把握这个问题的一个途径,笔者认为,是显现他的哲学气质论与实用主义的内在具体关联,即哲学气质论如何通向他的实用主义,他的实用主义又如何显现出哲学调和的气质。 一、“气质”与“主义” 哲学气质论是詹姆斯对哲学的一种独特的解释。在其职业生涯早期,詹姆斯就认为“哲学不过是哲学家的个人传记”[6](第ix页),在其后期,他仍然认为哲学“是一个人的个人性格的表达”,哲学见解是一个人的全部性格和经验所施之于他的。[7](第20、21页)“任何人在选择主张时,总脱不了一个气质的差别。”因此,“伟大哲学家写的书,都是文如其人的”[2](第132页)。“哲学体系自以为是上帝伟大宇宙的描述。其实它不过是——而且非常明显的是——某一个人趣味古怪到如何程度的一种揭露而已!”[2](第21-22页)这就是说,在詹姆斯看来,哲学是与哲学家的性格与气质(temperament)密切相关的,个人的气质是哲学思想的一个要素,甚至是研讨哲学时“所有前提中最重大的前提”[2](第7页)。一个哲学家的气质给他造成的偏见,比他那所谓的严格的客观前提所起的作用要强烈得多,“他信赖他的气质。他要一个能适合他的气质的宇宙,他相信任何一种适合他的气质的对宇宙的解释”。[2](第7页) 由此,詹姆斯把哲学史看成在极大程度上是人类气质冲突的历史。他把彼此差异的哲学气质称为“经验主义者”的气质与“理性主义者”的气质,相应地,哲学被划分为经验主义与理性主义。“‘经验主义者’就是热爱各种原始事实的人,‘理性主义者’是信仰抽象和永恒的原则的人。”[8](第20页)原则是具有统一性的整体或一般概念,而事实都是个别的具体的世界部分,因此,理性主义最重视事物的统一性,它从整体和一般概念出发,根据原则而行,经验主义则从局部出发,根据事实而行。因此,也可以说:“经验主义是指用部分解释整体的这种习惯,而理性主义是指用整体来解释部分的这种习惯”。[9](第3页)理性主义认为世界是由一个原则统摄的,因而持一元论,而经验主义则认为世界是个别事实的集聚,因而主张多元论。由于断言抽象永恒的原则,如上帝或绝对等,理性主义认为自己比经验主义更有宗教信仰,但它也更具独断论的特点,而且更具有理智主义或唯心主义的色彩,而经验主义则因为否认或怀疑这些非经验的概念而更带有唯物主义的特征,也更可能采取一种怀疑论的态度。理性主义因为信仰上帝或绝对而对未来世界的得救拥有信心,通常赞成意志自由,显示出一种乐观主义,而经验主义否认众多事实之上有一个超验的救世主和绝对的依靠,相信一个因果决定的世界描述,甘于采纳一种悲观主义的宿命论。与此相关,在对世界前景的看法上,理性主义者是更看重感情的人,他们不愿把未来描绘成一幅冷寂无情的画面,而经验主义者面对这种世界图景则泰然处之。因此,詹姆斯又把理性主义的气质称为柔性的(tender-minded),而把经验主义的气质称为刚性的(tough-minded)。“刚性的人认为柔性的人是感情主义者,是软弱的人。柔性的人觉得刚性的人不文雅,无情和残忍。”[9](第10页) 总之,在詹姆斯看来,与理性主义关系比较密切的或者属于柔性气质的哲学有理智主义的、唯心主义的、乐观主义的、有宗教信仰的、意志自由的、一元论的和独断论的;与经验主义联系密切或者属于刚性阵营的哲学包括感觉主义的、唯物主义的、悲观主义的、无宗教信仰的、宿命论的、多元论的和怀疑论的。詹姆斯对哲学的这种分类并不是所有哲学家的共识,他自己也认为这种划分在“一定程度上有些武断”[8](第21页)。他之所以用“经验主义的”气质和“理性主义的”气质来表示人们宇宙观的差别是因为他认为这样做非常方便,这两个名词使得哲学气质的对比显得简单而有力量。他将相关的哲学大致划分到经验主义与理性主义两个阵营,是想更充分地说明当他说到经验主义与理性主义的时候,他心中所指的是什么。也就是说,他所描述的这种哲学气质的差别只是一个大致的区分,并不是一个精确的界定,他的真正目的是要通过对历史上这两种气质的哲学进行分析,指出他们各自的特点和不足,进而“把实用主义的特质描述出来”。[8](第2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