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撒的格列高利(Gregory of Nyssa)是卡帕多西亚(Cappadocia)三大基督教思想家中最为杰出的神学家。约公元371年,他被祝圣为尼撒的主教,故称为尼撒的格列高利,是“一位富有原创精神、有着广博学识的神学家,例如他熟知柏拉图主义的思想,他还是杰出的释经家、演说家和禁欲主义作家”。(注:参看St.Gregory of Nyssa条目,see in F.L.Cross(ed.),The Oxford Dictionary of the Christian Church,Third Edition,Oxford:Oxford University Press,1997,p.712.) 尼撒的格列高利(文中简称为格列高利)的人文主义首先是基督教的,又根基于希腊的深厚传统;他较为平衡地处理基督信仰与希腊的关系,在两者间谋求更成熟的视界融合,建立了较为典型的古典希腊基督教的人文主义范式。 一 格列高利的基督教人文主义属于古典传统。“古典”一词所包含的时间性限定,不只是把他的人文主义作为时间在先的思想形态,更主要是为了说明其人文传统的源初性。文艺复兴和启蒙运动的人文主义只是从个人主义的角度为希腊文化换上新装,但是,格列高利才承继了希腊人文精神的真谛,“希腊人寻求一种贯通于万物之中的法则,试图使他们的生命和思想与它和谐一致”;(注:Werner Jaeger,Paideia:the Ideals of Greek Culture,Vol.1,xx,Oxford:Oxford University Press,1965,xxiii,xiv.)“希腊人所发现的人不是主观性的自我,而是意识到人性的普遍法则。希腊人的智性原理不是个体主义,而是人文主义……它意味着一个人被教化为真正的形式,具有真正率真的人性。这就是真正的希腊人的教化,并被罗马的政治家视为典范。”(注:Werner Jaeger,Paideia:the Ideals of Greek Culture,Vol.l,xx,Oxford:Oxford University Press,1965,xxiii,xiv.)因此,希腊人文主义始基于教化意识,它固然着眼于人,然而不以“人”为中心;人的经验中蕴含着宇宙的神圣法则。格列高利以此种希腊人文传统为基督教教化的范式,与德尔图良和奥古斯丁代表的拉丁传统不同,他认为自由意志与恩典之间不存在明显的张力。他的人文思想根深蒂固地生长在希腊的人性论中,与希腊既无中世纪的信仰与文化关系的阻隔,更无理性与启示之关系的迷津。 格列高利和希腊人文传统均以德性教化为主题。在希腊语中,paideia(教育/教化)指培养自由的成年公民的全面文科教育,它基于宇宙宏大叙事的意识关注人性的宽度,把自由和关怀的精神融入共同体意识之中,蕴含个体与宇宙间的延续性,“教化不只是指个体的实践:它本质上是共同体的一种功能。共同体的特征被表达在由以构成的诸个体之中……共同体对于其成员的构成性影响是最持久且活跃的,它缓慢而有力地教化诸个体的新一代成员,按照它自身的形像塑造他们……在每个人类共同体中的教化(可以是家庭的、社会阶级的、某种职业的,或诸如种族或国家的更大范围的复合体的)是对于一种标准的主动意识的直接表达。”(注:Werner Jaeger,Paideia:the Ideals of Greek Culture,Vol.l,xx,Oxford:Oxford University Press,1965,xxiii,xiv.)希腊“教化”中的个体以共同体为塑造“自我”的形像,格列高利则依据经世的基督重塑人身上的神的形像。 德性教化论包含了基督教与希腊在人文理想上的交互性。格列高利把希腊教化之于人格理想的塑造的哲学视野转变成了神学视野,把哲学教化转变成了《圣经》教化。这与把希腊文学和其他文献纳入基督教教育的表面性思维不同,它寻求在精神的道统上回归柏拉图主义。柏拉图认为,荷马史诗及修辞学不是德性教化的真正准则,唯有哲学才是教化人类心灵本性的真正学问。格列高利认为,基督教的教育理念必须回到柏拉图的哲学洞见。人格和灵性本性的渐进塑造与人的自然本性的成长虽有相似之处,却存在更大的差别,因为灵魂的滋养不同于身体成长的物质消耗;人的机能是自然成熟的,灵性的增进却不是自发的,需要漫长的教化和持续的关注。(注:Gregory of Nyssa,De Instituto Christiano,Opera,ed.Jaeger,VIII,Part 1,Werner Jaeger,Early Christianity and Greek Paideia,p.87,Massachusetts:The Betkenap Press of Harvard University Press,1961,p.44,p.27ff.)正如久处黑暗的灵魂适应光照需要循序渐进,心灵籍着教化从现象世界回归理念世界也是如此。然而,教化又不是被动的,它出自人性的主动萌发和光照承受的双重性。教化肯定人在寻求救赎时的自由“转向”,也肯定光照(恩典)乃是基于神的意志以及超越性,两者互相成长而不尖锐对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