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B516.54〔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0447-662X(2005)04-0041-06 思想家以各自的思想方式面对现实问题孕育思想,激发思之活力,显现思之风格。考虑到现代哲学家海德格尔(Martin Heidegger 1889-1976)对现代性危机的关注及其哲学思考方式的影响,考虑到当代神学家莫尔特曼(Jurgen Moltmann 1926-)对现代社会问题的神学关注所昭示的回应方式,本文试图以海德格尔与莫尔特曼对现代性危机的思考为例,从一个侧面彰显哲学与神学面对现实问题所作出的现代解释方式。 一、探索现代性危机的两种途径 在文艺复兴的人文精神和近代科学精神的熏陶下,伴随着英国工业革命的脚步,立足于笛卡儿所确立的主体性原则与启蒙运动所彰显的自由、平等的思想,拉开了西方走向现代化的序幕。西方现代工业文明创造了极为丰富的物质财富,带来了观念上的变革,作为新兴阶级的资产阶级登上了历史舞台。历史进入一个生产力巨大进步的时代。然而,随着现代化进程的加剧所带来的负面效应开始引起思想家的警觉,理性的自负与人类平等、自由的理想在二次世界大战中遭到了重创。人类盲目发展带来了生态危机,核武器直接危胁人类的生存。于是思想家开始严肃地思考西方社会的现代性危机。仿佛刚刚还是阳光灿烂,转眼就乌云密布。其实,西方近现代社会的危机不是偶然的,它是西方文化危机的反映。德国现代哲学家海德格尔与德国当代神学家莫尔特曼对现代性危机各自作了分析。 在二十世纪三、四十年代,海德格尔把现代性危机的直接思考落脚于对现代技术本质的追问。他认为把现代技术仅仅看作比古代技术更有效的工具的流行观点是极为肤浅的,根本未触及技术的本质。在海德格尔看来,人类技术不仅仅是人之工具,它更是存在论意义上的人的生存方式,开启着人之生存世界的某种敞开形式:如果说古老技术的敞开性所昭示的存在者具有存在者的多样性和丰富性,那么现代技术所开启的世界由于现代技术对存在者的单一对象性功能化要求,促使世界本质上成为剥夺了存在者的丰富内涵,只展示为功能性材料的世界(注:海德格尔:《技术的追问》,参见孙周兴选编,《海德格尔选集》下卷,上海三联书店,1996年,第924-976页。)。那么,现代技术的本质与现代性危机有什么关系呢?海德格尔认为,现代技术的存在论性质决定了它所产生的种种问题,根本上是现代人的生存危机的反映。同时,把存在者限定强求为单一性对象的技术性思考方式,已经渗透到社会的各个领域,正如海氏所说,“在今天这个时代里存在并且增长着一种危机,就是科学技术的思维方式伸展到生活的一切领域上”(注:海德格尔:《现象学与神学》,孙周兴选编,《海德格尔选集》下卷,上海三联书店,1996年,第759页。)。现代社会的方方面面展示了现代技术本质的普遍性。因此,现代性危机根本上表现为世界已经彻头彻尾地成为技术化的世界,更为重要的是技术化过程中作为技术人员的人由于缺乏反思危机的能力或者说本身也是这种充分技术化世界的一分子,丧失了反思现代性的可能,这成为比原子弹爆炸更为可怕的现代性危机中的最大危机。 在二十世纪八十年代,莫尔特曼对现代性危机的关注侧重于对生态危机的神学思考。莫尔特曼不局限于对生态危机作事实性的描述、例举,而是试图揭示生态危机的本质和根源。在莫尔特曼看来,生态危机实际上是现代社会的危机,即属于现代性危机的表现形式,而现代性危机根本上是人类因谋求对自然支配和征服所形成的人类信仰危机。他认为生态危机不仅仅是人利用技术和科学对自然的剥削所造成的生存环境的恶化,而且是全部生命系统在工业化世界中的危机。由此,他甚至认为用“生态危机”来描述人类现代性危机也是不确切的,因为这个词仅仅表明了对人来说生存环境的危机。实际上,人不但使自身也使作为世界整体的自然陷入了危机(注:参见莫尔特曼著:《创造中的上帝——生态的创造论》,汉语基督教文化研究中心(香港),1999年,第35页。)。莫尔特曼把生态危机表述为人与自然之间的不协调、不和谐关系的鲜明体现。他对与之相联系的现代社会思维的特点作了形象分析:现代思维的目的是把对象还原为可能最小的不能再分的构成要素,并由此出发加以建构体系,这成为以物理学为模式被设计成精确科学的所有现代学科的趋势。从而,在思维形态上我们对越来越小的对象性东西知道得越来越多,对关系着人之生存的重要东西却知道得越来越少(注:参见莫尔特曼著:《创造中的上帝——生态的创造论》,汉语基督教文化研究中心(香港),1999年,第9页。)。 作为哲学家的海德格尔把现代性危机的渊源归于传统形而上学遗忘存在的危机,这种遗忘存在的西方传统存在论的历史命运一直影响、制约甚至决定着现代性危机的性质和渊源。海德格尔对现代性危机的思考试图要说明现代性危机实际上是传统存在论的危机,是发源于“雅典”的认知方式的危机:古希腊哲学家柏拉图、亚里土多德奠定了西方哲学的基本基调,近代哲学家笛卡儿直接提出了对近代思想具有重大影响的主体性的认知模式。在这种模式下,“存在”作为认知对象,最终掩盖了对存在的更为本源的显现,计算性思维为特征的现代技术不仅仅以传统对象性认知方式为其产生的根本条件,而且是传统形而上学思维方式遗忘存在的现代典型。因为对象之为对象具有作为对象的自身性、反抗性和相异性;现代技术通过计算、评估、预测,使对象甚至不再是传统意义下的认知对象了,认识进一步退化为以材料的提供者的方式在场(注:海德格尔:《技术的追问》,参见孙周兴选编,《海德格尔选集》下卷,上海三联书店,1996年,第924-976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