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B516.49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9-8860(2005)03-0012-06 一、为什么是“生存论”而非“存在论” 不管存在主义哲学家之间存在着多大的差异,能够将他们聚集在同一大旗之下的是他们围绕Existenz所做的思考。在关于Existenz的问题上,被奉为“存在主义先驱”的丹麦哲学家克尔凯郭尔直接从生活本身入手,塑造并描述了“审美的”、“伦理的”和“宗教的”三种典型的个体生活方式,他称之为“生存阶段”(Eksistensstadier)或者“生存境界”(Existents-Sphaerer)、有时还称“人生观”(Livs-Anskuetse),而“境界”一词出现频率最高。 在汉语世界当中,对Existenz有不同的理解和翻译,其中主要包括“实存”、“存在”和“生存”。对不同的哲学家及其思想而言,这些不同的理解各有其道理。在海德格尔的语境中,Existenz被理解为“存在”比较恰当。他真正关心的是Sein(存在)本身,因此从Existenz入手来分析Sein的意义,揭示Sein除系词之外所具有的更为基本的存在的涵义,最终达到了批判西方传统形而上学的目的。而就克尔凯郭尔而论,他本人并无心(抑或无力)从根本上清算传统形而上学所陷入的困境,只是在以知识论为特征的传统哲学达至顶峰的时代对个体单纯的“知性的”生活表示了不满和怀疑,希望个体能够过上一种完满的、人性的生活。他语境下的Existents(Existenz的丹麦语写法)指示的就是作为个体的人的“生存-生活-活着”的意思。从文本出发判断,当克尔凯郭尔使用Existents这个具有拉丁语源的丹麦词汇的时候,他并未如海德格尔那样从语源学角度来探究该词的“原始”意义,想到的只是该词在日常生活层面上最为一般的涵义,即“活着”(det at leve)和“活着的方式”(maade al leve paa)。在行文过程中,他还时常用另一个出自丹麦本土的同义词Tilv
relse来替换Existents,Tilv
relse主要表示人和其他生物在现实世界中的“存在”。 除了语源上的证据之外,克尔凯郭尔在他最具哲学性的假名著作《附言》一书中对Existents做过一段解说,从中我们也能够很清楚地看出Existents所具有的个体生存、生活的涵义。他说:“生存本身,也就是去生存,是一场斗争,它既充满悲情同时又显得很滑稽。说它充满悲情是因为这斗争是无止境的,它冲着无限而去,且不会终结,而这一点正是最高程度的情致。说它滑稽则是因为这斗争本身就是一个自我矛盾。”[1](P92)不难看出,这里的“生存”明确指示的就是有限的人在时间当中活着的状态。在这个意义上,它与海德格尔哲学中所讨论的Dasein比较接近。克尔凯郭尔之所以强调人的生存是一场斗争,其根源在于他的人类学观点。在《致死之疾病》一书当中,他借假名作者之口开宗明义地为人下过一个定义:“人是无限和有限、时间和永恒、自由和必然的综合,换言之,人是一个综合体。”[2](P13)人明知自己是有限的、有死的,却偏偏要追求无限和永生,希望以永恒来克服个体存在的有限性。虽知人不可能在这场斗争中获胜,但是生活仍要继续,斗争仍要进行,正是在这个意义上克尔凯郭尔才说,人的生存既是“悲剧性”的又是“滑稽的-可笑的”。 对于人的这种既悲情又滑稽的生存样态,人的认知手段和知识形态显得有些力不从心。因为我们这些“大活人”(existende Aand)的生存过程或者说生命历程是非体系的、非逻辑的,它就是“混沌”。但是,克尔凯郭尔认为,在“上帝”眼中,生存则就是一个体系,它只是不对我们这些凡人开显。这也就是说,从知识论的角度出发,我们在生存问题方面是处于劣势的,不过我们不必因此而悲观失望。相反,克尔凯郭尔认为我们可以通过“行动”(Handling)来补偿我们此方面知识的欠缺,尤其是并非“全知全能”的我们面对“生存”这个只为自身和“上帝”而在的体系的时候,“行动”可能将是一条比知识更为有效的途径。从思想渊源上来看,这个主张与基督教神学在精神脉络上是一致的。在基督教神学当中有一个前提,即人与上帝之间存在着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这一点使得人能否认识上帝成了一个问题。为了解决这个问题,阿奎那提出了“类比说”(analogy)来弥补人类语言与神圣语言之间的距离;邓斯·司各特则提出了“实践科学”(scientia practica)的主张,认为我们应该用对上帝的爱来弥补我们对上帝知识的缺陷。在克尔凯郭尔这里,“行动”指的就是个体按自己的方式“活着”并且“活下去”的“斗争”,这场“斗争”将伴随着个体全部的生命历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