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B516.3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7071(2005)02-0090-07 以塞亚·伯林(Isaiah Berlin)很难称得上是一位杰出的思想家,但肯定是一位了不起的思想史家,他的突出贡献在于发掘了德国以哈曼和赫尔德为源头的所谓非理性主义传统,并充分阐述了这个传统对于现代性的批判意义[1]。在伯林的历史发掘当中,最具开创意义的或许是他对德国启蒙思想家约翰·格奥尔格·哈曼(Johann Georg Hamann,1730—1788)的重新评价。 这里简单地说哈曼是一位启蒙思想家,或许会招徕很多的麻烦,因为一般的研究都倾向于认为,哈曼与其说是一位启蒙思想家,不如说是一位反启蒙思想家,甚或是第一个对启蒙运动提出系统批判和深刻质疑的思想家。按照美国学者韦勒克(Rene Wellek)的说法,哈曼恐怕还是“最先全面否定启蒙运动的德国人之一”[2](P237—240)。不过,不管是作为启蒙思想家,还是作为反启蒙思想家,哈曼非但被歌德称为“十八世纪最伟大的人物”,而且一直被誉为“德国文学全盛时期的开山之父”[3](P537—541)。 一 对于中国学术界来说,哈曼这个名字实在是太陌生了。笔者曾有意识地做了一次学术调查,对中文学术期刊和学术著作进行了较为全面的检索,结果发现,迄今为止,除了一些翻译过来的学术著作对哈曼有所提及之外,国内有关哈曼的翻译文字和论述文字聊胜于无(注:中国大陆目前还没有太多关于哈曼的研究文字,而翻译文字主要有《袖珍美学》(参见《文化与诗学》,第1期,上海人民出版社2004年出版)。)。看来,简单介绍一下哈曼的生平、著述及其在思想史的地位还是大有必要的。 大概是因为处于人的主体性开始萌芽和树立的时代,18世纪德国思想家的自我意识都比较强烈,一个显著的反映就是他们都喜欢撰写自传或自述。哈曼也不例外。1759年,还不满三十岁的哈曼就写了一部充满自我反思和自我批判、有时也夹杂着一点自怜的自述。根据哈曼的这部自述,他于1730年8月27日出生在东普鲁士首都科尼希堡(K
nigsberg)。今天的科尼希堡已鲜为人知了,但在18世纪,它可是贵为德国的政治中心和文化中心,为德国思想史贡献出了四位举足轻重的人物。除了哈曼之外,还有我们熟知的康德和赫尔德以及我们不太熟悉的希佩尔(Theodor Gottlieb von Hippel)。难怪康德在其《实用人类学》前言中会对科尼希堡有过这样一段深情的描写: 只要是一个像普列格河畔的科尼希堡这样的城市——一个大城市、国家的中心和政府机关所在地,拥有一个(致力于科学文化的)大学,又有这样的海上贸易位置,它通过一条发源于该国内部而又与语言风俗不同的遥远邻国交界的河流促进着交往——这个城市就可以看作一个扩展人类知识和世界知识的适宜之地,在此,不需旅行也能得到这些知识[4]。 哈曼的父亲是一名外科医生,母亲是个接生婆,祖父是牧师,叔父是一位小有名气的诗人,主编有《诗歌词典》。这是一个资产阶级家庭,信奉虔敬主义,双亲为人谦和,做事严谨,在孩子的教育问题上费尽心血。少年时代的哈曼就和弟弟一起跟随一名教士学习拉丁语、希腊语、法语、意大利语以及音乐等,这在哈曼的心里埋下了一棵“病态求知”的种子,搞得他总是喜欢把许许多多杂七杂八的东西混合在一起学习,随心所欲而又不求甚解。 1746年,也就是十六岁的时候,哈曼开始到科尼希堡大学注册学习神学。据大学档案记载,哈曼学习了一段时间的神学之后,很快就放弃了,并转向法学。但法学似乎也没有引起他多大的兴趣。用哈曼自己的话说,大学时代,他学习的真正科目既不是神学,也不是法学,而是其他一些东西: 我内心升起了新的渴望,那就是古籍和批评,也就是所谓的美的科学、诗、小说、语文学、法国作家及其创作、绘画、想象的天赋等[5]。 哈曼在学习上不着边际,也没有参加任何考试,最后在没有取得毕业资格的情况下离开了科尼希堡大学。此刻的哈曼可谓身无一技之长,和他同时代的诸多热血青年一样,陶醉在趣味品评和文学创作当中,立足于科学和诗艺之间,成为十足的启蒙青年。既然想要做一个时代精神的弄潮儿,哈曼也就注定要过一种漂泊不定的痛苦人生。 命运的第一次考验来自他和父亲之间的激烈冲突。离开学校之后,哈曼先是回到了父母的身边,但家庭对他已不再是一种慰藉,而是一种束缚,因为父亲对他“不学无术”显然很不满意。一方面为了逃避家庭,另一方面又是由于对外部世界的好奇,使得哈曼萌发了出游的念头。哈曼的唯一选择似乎就是去做家庭教师(Hofmeister),以便在糊口的同时认识世界,并完成对自我的教育。我们可不要小看家庭教师这个职业,在当时,它可是受到官方承认的。综观德国思想史,有许多思想家在出道之前都曾从事过这个行当,比如康德、费希特、伦茨(Lenz)、黑格尔、让·保尔(Jean Paul)、希佩尔以及荷尔德林等。难怪有人戏言,家庭教师这个行当在某种意义上成了德国思想家的摇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