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近期报告文学事件及其实质 不少人怀疑报告文学文体存在的合理性,倒不是看不到这一文体存在的事实,而是他 们太信奉自己所认定的文学“观念”,即“凡是文学必须虚构”,“不虚构无以文学” 。 报告文学是选择继续坚守代表知识分子责任与良心的社会和文明的批判、反思本性, 还是转向以市场为导向的媚俗化道路,昭示出对报告文学文体本性的不同认识。 王晖:进入新世纪以来,报告文学的状态确实是引人注目的。如果是报告文学的热心 人,一定会发现2003年10月到2004年4月间,中国报告文学界遭遇到的两件不甚愉快的 事情。一是2003年10月30日的《南方周末》上发表了《报告文学的枯竭和文坛的“青春 崇拜”》(李敬泽)一文,文中称报告文学因其“叙述伦理”的不成立,故“恐龙已死” ,引发出报告文学批评界的强烈回应,李炳银、我和南平等都参与了这种回应。双方颇 有些针锋相对的观点在《文艺报》《文汇报》、中国作家网、《中华文学选刊》《南方 文坛》等国内重要媒体亮相,一时间众说纷纭。二是2004年4月,《中华读书报》刊登 了一则长江文艺出版社公开招聘《报告文学》杂志主编的启事,由此引起北京文学界的 轩然大波。人民网的消息称“这看起来是小事一桩,只是一个出版社在调整刊物的方向 和人事安排,但北京的文学界把这件事看得很重,认为,这实际上在一定范围内决定了 中国报告文学创作的走向和变局。”作为报告文学的资深研究者,你怎样看待这两件事 情的发生? 丁晓原:不知你注意到没有,今年8月26日出版的《文学报》头版头条刊登的一篇文章 ,很值得文学评论工作者一读。尽管文章说的是诗歌评论界存在的问题,但是诗评家徐 敬亚尖锐批评的那种“通篇‘观念’的评论泛滥成灾”的现象,在各体文学批评中并不 鲜见,只是各有各的表现罢了。读这篇文章,我自然地想到去年底直到今年初发生的有 关报告文学的争鸣。你成了当事人,写了《一篇虚构的“讣闻”——报告文学真的“恐 龙已死”吗》,对“报告文学的枯竭”之论,作出了很有必要的回应。我不知道这一场 争鸣的后续情况怎样,但从刊发你们文章的《文汇报·文艺百家》同期版面的安排看, 似乎报纸的“版面语言”也支持着报告文学的“枯竭”之说。同期吴俊《也说“报告文 学”的身份的尴尬》,也作了“我相信,报告文学之名及其所指,终将会消亡”的推论 。在我看来,李敬泽、吴俊对报告文学所作的言说,似乎也可归为“观念”式批评一类 。我还不能说这是报告文学评论中普遍存在的问题,因为李敬泽、吴俊只是“客串”似 的作报告文学评论。只是“客串”的角色,而要说一些从根本上颠覆某种文体的大话, 这就只能从“观念”到“观念”进行推理了。正确的观念应当来自实践(实际)。说报告 文学已经“枯竭”或将要“消亡”,那就应该看一看事实是不是如此。否则,就应当算 是脱离实际的危言耸听,是一种“诅咒”式的臆想。报告文学的实际情况,即使不是“ 枝繁叶茂”,但是为文坛和社会普遍叫好的作品不少。作为一种“时代文体”,它的生 命力是旺健的。不少人怀疑报告文学文体存在的合理性,倒不是看不到这一文体存在的 事实,而是他们太信奉自己所认定的文学“观念”,这种“观念”在他们看来已经成为 了文学“常识”的一种,即“凡是文学必须虚构”,“不虚构无以文学”。根据这一大 前提,他们就认为报告文学既“报告”(纪实)又“文学”(虚构),内在的悖论从根本上 就取消了报告文学的存在。但我们如果有一点文学史的常识,马上就能找到很多反例证 明既纪实又文学的作品存在。司马迁的《史记》就是一个典型的文本。由此可见,无论 是从报告文学的创作实际,还是从普通的文学史常识来看,说报告文学“枯竭”以至“ 消亡”,是缺乏事实支撑的。 而《报告文学》主编李炳银辞职,可以说是2004年度报告文学界的一个“事件”。李 炳银的辞职,可以理解为他对报告文学文体精神的痴心守望,但另一方面也可表征在特 定的社会文化生态中,“精英化”的报告文学的失败。经济体的强权可以将人们精神构 建的理想击得粉碎。我们应对报告文学的“大众化”和“精英化”的题中应有之义作出 界定。这里的“大众化”应是贴近大众生活,关注大众生存,并能基于一定的高度对关 系大众的社会热点问题,进行思考性的报告,而不是借取“大众化”之名,热衷于报道 ,甚至是展览大众庸常的生活。“精英化”也不是知识分子脱离大众的自言自语,而是 指写作的价值取向和精神高度。在报告文学中,“大众化”和“精英化”是应该而且可 以得到统一的。报告文学是作家基于知识分子的立场,对大众现实生活所作的真实且具 有思考性的报告。目前在报告文学创作中存在的突出问题是庸俗了的大众化,以“大众 化”遮蔽报告文学应有的品格。 王晖:我以为你对这两件事情的看法是清醒而理性的,特别是对报告文学“大众化” 和“精英化”的理解比较深入。我想,这两件看似互不关联的事件其实有着相似的本质 ,这就是如何科学认识报告文学文体本身的问题。宣判报告文学“恐龙已死”的人,实 际上是在以教条、狭隘的文学观和唯小说为大的“文体自大狂”或“文体盲视症”的批 评理念对待报告文学,大有对历时百年的报告文学历史全盘否定之倾向,因此,很难说 这是一种科学的、实事求是的批评理念。《报告文学》杂志主编招聘和辞职风波,则反 映出市场化时代报告文学的生存困境——报告文学是选择继续坚守代表知识分子责任与 良心的社会和文明的批判、反思本性,还是转向以市场为导向的媚俗化道路,对这两者 必居其一的选择,就很能够昭示出对报告文学文体本性的不同认识。从2003年10月到20 04年4月,短短半年时间所出现的这两个事件已清楚地表明,当下文坛确实存在着对报 告文学文体误读、误解和误判的声音。究其原因,一是在于近几十年来学术界对报告文 学视为“亚流文学”的文体等级观的不断作祟,二是在于一些很少或几乎不接触、不阅 读报告文学优秀之作、而又占据话语权利制高点的某些权威或新锐对报告文学发表不符 实际的非理性言论,误导视听。 二、近期报告文学创作的现状与反思 支撑着报告文学的核心力量是一批“跨世纪”的作家,他们总体上保持着良好的写作 状态,以自己的方式或者以自己超越自己的努力从事着这一特殊文体的写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