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持人的话] 本期点评的重点是长篇小说。对于一个国家的整体创作而言,厚实的长篇确实比精致 的短篇更能代表综合实力。但当下的长篇创作,有不少走的是畅销书路线,甚至是潜在 的电视剧脚本。在前两期的点评中,每当我们看到这样的作品占据了重要期刊的大量页 码,就感到痛心不已。但本期刊物发表的长篇,如苏炜的《迷谷》(《钟山》)、孙惠芬 的《上塘书》(《当代》)、徐贵祥的《明天战争》(《当代》)、纪尘的《缺口》(《大 家》)等,都称得上是作家的倾心之作,值得大家花时间认真阅读、讨论。 前两期点评文字公布后,我们陆续收到了大量的来自读者、编者和作者的反馈,一些 报刊还摘录、转载了我们的点评,其中《上海文学》第7期,全文转载了我们对其头两 期的点评。对于各界的关注和鼓励,我们深受感动和鼓舞。同时,我们也更深切地感到 ,在交流中恪守原则的重要性。在此,我们再度重申本论坛的评点原则,这就是:艺术 的标准和知识分子的立场。我们深信,只有坚守自己的位置,才能与各方朋友进行真正 平等、诚挚、有益的交流。请朋友们继续登陆我们的左岸网站: http:\\www.eduww.com 或在各自的刊物上发表高见。我们愿与各界朋友共同努力,推进当代文学向更健康、 更健壮的方向发展。 2003年第3期的《钟山》推出了旅美作家苏炜的长篇力作《迷谷》,作品意境雄浑,充 盈着来自浩淼天际的苍穹之气。它带来一次美妙奇异的阅读体验,尤其令习惯了拥塞的 城市空间的人们霍然开朗。 小说记叙了“知青”路北平因误撞“鬼婚”被迫进入深山老林、并闯入“化外之民” ——“流散人”生活圈的奇特经历。作者试图超越具体时空,在具有“母系氏族”意味 的“原始文明”中对人性进行重新思考。因此,除了必须的背景交待外,刻意回避了“ 文革”激烈的政治事件、风云变幻的社会运动,仿佛整个中国大陆的地覆天翻只为了将 路北平抛向那个几乎与世隔绝的蛮荒之地。于是,路北平的记忆也从那个特殊的时代环 境下区隔出来,获得一个旷达的表现空间。迷谷中的一切都显得神奇而自然,正如《山 海经》所言:“其华四照,其名曰迷谷。”神秘的自然景致里洋溢着丰盈的情欲,“流 散人”有着自己的一套生活体系和文化体系。虽然这个风雨飘摇的“小世界”的祸福存 亡根本取决于那个风雷激荡的“大世界”,但作者着力描写的则是充满奇趣玄怪的原始 情境,以及在那种野性的大自然下人们被激发出的原始欲望。这就使“知青”路北平的 回忆,变成了路北平个人的青春记忆,“上山下乡”的历程变成了个人探险和成长的历 程。 读这部作品不由令人想起孔捷生创作于80年代的《大林莽》和《南方的岸》。虽然都 是以海南岛的原始森林为写作背景,但《迷谷》已是明显不同于当年“集体话语”的“ 个人话语”。作为“新时期”文学主潮之一的“知青文学”,曾经是那样地热衷于对“ 一代人”刻骨铭心之痛的反复吟唱,不管是梁晓声式的“青春无悔”,还是老鬼(《血 色黄昏》)式的责问与质询,都展示了一个体制内的既定社会记忆的建构过程。如果我 们继续以“知青文学”划归《迷谷》这类作品的话,会发现它已有不同的流向——虽然 “根”仍然是当年共同扎下的,但今天的作者却已走出历史的雾霭,不再纠缠于“有悔 ”、“无悔”的争论,更因身处“异域”怀有“他者”的视角,反身回看历史时,能够 旁逸斜出,给出独到的视野和见解。不过这样的“个人性”也恰与大陆90年代以来的“ 个人化写作”潮流暗合——这是近年来无主潮的大陆文坛最大的主潮。正是在这样的背 景下,这部作品被《钟山》隆重推出,甚至在被正式推出前,就已先声夺人,受到海内 外一些著名批评家的推重。 最近知青文学有所回潮,大概是这些“知青作者”的人生之旅已大体尘埃落定,可以 平静从容地回首往事。《迷谷》作者的旅美身份使他不属于通常我们所言的“当代作家 圈”,这部作品可以看作他离开大陆多年后的“青春回忆录”,这些都这部作品更加具 有“个人性”。不过,还是那句老话,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往往是今天的文化现实唤 醒、催生了曾经的个人记忆。《迷谷》中的人物虽被有意剥离现实语境,置于超历史的 “蛮荒”,但作品关注的问题恰恰是当代世界、尤其是欧美社会中的一些敏感的核心问 题,如群居关系、同性恋关系。作者致力于探讨的是以“知青”为代表的现代文明和以 “流散人”为代表的原始文明之间的交锋与融合,并以浪漫抒情的笔调描绘了“流散人 ”类似于母系氏族的“一女多男”的自然和谐的男女关系,以及同性间深挚细腻的情爱 关系。这些在现代文明的社会中被视为畸形丑恶的关系,在原始文明的语汇中却都是一 个“好”字,“我要同你好”是最理直气壮、最深情美好的爱情宣言。“好”在小说里 被定义为自然健康的情感,“流散人”用浅白而深刻的语言表明了对每个普通人情感权 利的尊重。对这些情感的热切描述显然都含有丰富的当代性,让人想起有关的“酷儿” 理论和同性恋理论,对现代人的婚姻结构和文明结构的反思具有文化参照性。无独有偶 ,另一部现在正在热销的“知青小说”《狼图腾》写的也不是知青生活,而是狼的社会 和狼的法则,歌颂的是狼的勇气和力量。如果不是生活于“城市丛林”中的我们在经济 高成长的竞争压力下,人人体会到“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的真实压迫,那么会在温文 尔雅的外表下共同向往以狼为图腾?应该说,正是由于这种普遍的当下性,使这些极具 “个人化”的小说,走出了“知青”这一特定群体,成为广泛流行的热销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