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I206.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4-4434(2004)04-0130-05 20世纪90年代以来,由于中国政治经济的不断变化,导致中国文学的格局发生了渐变 ,那就是通俗文学与高雅文学之间的差距越来越小:一方面,高雅文学逐渐呈现出俗化 的倾向;另一方面,通俗文学却有一股“雅化”的趋势,使得多年来雅俗文学相互对峙 、相互抗衡的关系正逐步改变为融合、互补的关系。大量高知阶层读者的介入,使通俗 文学逐渐脱离了“通俗”的概念和躯壳。目前通俗文学正一步一步跻身于主流文化,进 而准备堂而皇之地登上文学殿堂,名正言顺地与高雅文学并驾齐驱,而读者也以宽容的 态度同时接受高雅文学和通俗文学。 一 通俗文学的“升格”与“雅化”,突出表现为许多通俗文学作家正在用高雅文学的话 语以及叙述方式讲述通俗文学的“故事”,并由通俗文学惯用的单纯“讲故事”方式改 为让形象丰满的人物“表演故事”,许多作家一改通俗文学以情节取胜的创作套路,变 为以塑造人物性格、挖掘人物心灵、描写人物心路历程为主要创作手段,使得作品的文 学艺术含量大大增强,也使通俗文学达到一个较高的美学层次。 形成这种新的文学格局的原因是多方面的,先让我们简单回顾一下建国后我国通俗小 说发展的大致状况。由于20世纪50年代我国的特殊国情所造就的特殊的文艺政策,政府 查禁了带有所谓“封建色彩”的旧小说,如武侠小说以及鸳鸯蝴蝶派的作品等(这类作 品也曾经是“五四”新文学所批评过的),只留下了带有“中国作风和中国气派”的为 “人民大众喜闻乐见”的文学作品,“为工农兵服务”的题材一花独放。60年代到70年 代中期“为政治服务”的风气达到极致,以至于文苑几近凋零。70年代末,由于政局的 变动和随之而来的相应的政策的调整,文学环境变得相对宽松,许多古典通俗文学作品 和外国的通俗经典,如《三言两拍》《基督山伯爵》之类作品相继得以出版,这些作品 以其情节的紧凑、离奇而获得众多读者的青睐,通俗文学的影响初见端倪。 80年代起,随着经济政策由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的转变以及政治的淡出,使人们在衣 食饱暖的前提下,对社会政治与上层建筑的忧虑开始降低。生活不再无所适从,人们不 再急于在文学作品中寻找解决人生问题的答案。这样,文学开始由载道教化的工具逐步 回归自身,由强调其社会思想价值逐渐转向审美价值,由主要为意识形态服务转向着重 审美愉悦、文化消遣、自我表现、自我认知。在这种情况下,很多作家也在日渐宽松的 政治经济氛围中卸下神圣但也十分沉重的使命感和责任感的担子,由听命于政治、追求 社会效益转入比较轻松自由的创作心态。文学由此开始呈现出边缘化倾向,政治色彩愈 来愈淡。正是此时,以娱乐大众为目的的通俗文学发展兴盛成为可能。 80年代大陆通俗文学热的现象,首先当推港台通俗文学的登陆。金大侠笑遨江湖,倚 天屠龙,白马啸西风;琼女士庭院深深,在水一方,几度夕阳红,引起极大反响。港台 通俗文学从70年代的金庸、琼瑶(注:金庸作品其时盛行江湖,但皆为盗版,大陆尚未 发行出版。琼瑶自1982年起,就已在《海峡》杂志上连载长篇《我是一片云》,其后, 由于同名电视剧的播出,琼瑶作品每部单行本发行量均以十万计。),延续到90年代的 梁凤仪和席娟。港台通俗文艺飓风登陆,给当时文坛带来了令人无法漠视、无法回避的 震撼。回肠荡气的江湖侠义,缠绵悱恻的男女情爱,文笔纵横捭阖,摇曳生姿,影响了 大批青年读者的阅读习惯,培养了数千万亲历过“文革”荒漠的读者群,同时书商也个 个赚了个“盆满钵满”。这种状况,极大地刺激了大陆作家的创作心理。大众文化消费 市场的建立,使那些曾经致力于纯文学、雅文学的作家们,在图书市场对作品的选择中 已经感到了来自于读者的危机,对于已摆脱了正统观念、身心进入自由状态的作家来说 ,这一切显然为他们提供了重新赢得读者的契机,使之看到了一种接近读者的方式,这 对他们进行自觉的通俗作品的创作,起到了引导和潜移默化的作用。他们也开始关注文 学作品的消遣、娱乐功能。另外,由于这些作家高雅文学作家的身份,也使大陆本土的 通俗文学创作一开始就站在很高的起点上,并且从一开始就在审美意识、审美方式、价 值取向上与高雅文学一脉相承,无论是在题材、主题、内容,还是在手法、风格、语言 上,都留下了鲜明的高雅文学的胎记,并由此而区别于港台某些纯商业化的通俗文学。 权延赤、叶永烈等人的传记文学,以及冯骥才《三寸金莲》《神鞭》和化名为香港“雪 米莉”的两位四川男作家的系列作品,张欣、刘西鸿等人的言情小说等等,即是在这种 环境下产生的,这些作品在市场上赢得了很大的成功。时至大众文化市场迅速发展的90 年代,通俗文学的畅销成为它自身存在合理性的最大确证,因而中国当代文学的由俗至 雅,也渐渐成为不可阻挡的必然趋势。 二 从审美接受的角度看,读者的需求是形成这种新的文学格局的直接动因。文学作品的 艺术价值虽然决不能单单以读者的多寡来判定,但一个时代文学发展的格局甚至风格、 流派、兴衰,在很大程度上却往往与读者结构以及读者状况的变化有很大的关系。20世 纪80年代后期以来,改革开放、经济飞速发展,九年义务制教育结出丰硕成果(根据调 查材料得知,目前农村男性外出打工者大多达到初中文化水平,也有读到高中毕业的) ,全民族的文化素质逐渐提高。具有中等文化水平的读者希望通过他们能够接受的通俗 文学来补充知识、愉悦身心;而许多具有较高文化素养的读者也试图通过欣赏通俗文学 得到身心放松,以缓解或排除由于快节奏社会工作压力带来的心理负荷(注:严家炎在 谈论金庸小说时曾说:“连科学家、工程师、大学教授、政治家乃至一些领袖人物也会 入迷。像世界著名的科学家杨振宁、李政道、陈省身、华罗庚,像国际著名的中国文学 专家陈世骧、夏济安、程千帆,他们都喜欢阅读和谈论金庸小说。”(见严家炎:《金 庸小说论稿·金庸热:一种奇异的阅读现象》,北京大学出版社,1999年出版,第8页 。))。为了满足这样一个极其广大的不同层次的读者群的精神文化需要,通俗文学方阵 的实力变得相当雄厚,呈现出作家多、作品多、期刊多的繁茂景象。还有不少作家从经 济利益出发,主动与高雅文学队伍离异,弃雅从俗,向通俗文学献媚,这种力量无疑壮 大了通俗文学创作阵营。全国各地的通俗文学刊物如《今古奇观》《中华传奇》《山海 经》《新聊斋》《通俗文艺大观》《大众小说》《故事会》《故事家》《中国故事》《 民间文学》……如春草萌生,千姿百态,其发行量几乎每一种都超过100万(远远大于任 何一种高雅文学的发行量),最多的达到650万,于是一些原来高雅文学阵地为了赢得市 场,也纷纷将刊物更名为《通俗文学》《文娱世界》《热点文学》等[1](P215),以强 劲势头占据了文化市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