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I206.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3194(2004)03-0313-06 中国当代小说一直未中断对民国时代的叙述,并在文化语境的制约下,形成了较为明 显的阶段性特征,产生了互不相同而又密切相关的主题话语,从革命主题、英雄话语、 反思主潮到颠覆经典、大众视点、个体存在,构成了与中国当代文学的路径、特性相呼 应、相印证的另一系统。本文仅就新历史小说对民国时代的叙述加以梳理概括。 一、对历史叙述的怀疑 彻底打破宏大叙事模式并完全刷新民国历史图画的是20世纪80年代中后期的新历史小 说,这是多种因素交互作用的结果。首先是历史观念的变化。由两方面的原因促成,一 是西方当代史学观念的介绍和引进对我们产生的影响。列维-斯特劳斯曾明确指出历史 写作的目的性:“说它有目的是由于历史是以某个意识形态目标为参照系数而写成的, 也是由于历史是为某个特定社会集团或社会公众所写的。”[1](P183)既然历史总是反 复地成为集团意志的玩偶,那么个人的历史理解就具有了某种存在的合理性,历史是文 化书写的结果,它不表明真实,而是表明态度。“新历史小说”正是在对“十七年”小 说的消解中亮出自己的态度,并把“一切历史都是阶级斗争史”重新表述为“一切历史 都是欲望史”,其对历史理性的怀疑和对偶然性的极端强调有力地影响了小说的选择机 制和结构形式。二是历史行程的迂回性为人们全面地认识历史发展的面貌提供了充分的 客观依据。文革结束后,中共中央对一些历史问题的重新评价清楚地标示着历史叙述的 不稳定性。对历史叙述的真实性和客观性的警惕与怀疑,表达了历史的真实面目难以为 人所把握到的历史观念。 其次是文学观念的变化。对“现代派”文学的讨论使文学作为文学自身的命题“浮出 海面”,作家和批评家们开始了兴趣的转移,从政治向文学自身、从外部规律向内部规 律、从历史要求向美学要求转移,即从“写什么”到“怎样写”的转移。这种对“形式 ”的注意为当代小说的叙事实验开辟了一个崭新的空间。“小说是绝妙的现象学的领地 ,是研究现实以什么方式呈现在我们面前或者可能以什么方式呈现在我们面前的绝妙场 所,所以小说是叙述的实验室。”[2](P89-90)中国小说在朝向自身的转折中终于有了 一次实质性的突进。其实小说呈现方式的这种革命既是新历史小说的民国历史画面得以 刷新的具体体现和实践载体,又是它们的主题内蕴和叙事意图最终实现的保证。 再次是社会现实的启示。随着经济改革开放的深入,许多社会问题逐渐得到解决或不 再需要解决,如对“姓‘资’姓‘社’”、“阶级成分”的存而不论,促使人们质问当 年阶级革命的目的和意义。而贫富悬殊的产生、价值观念的杂化带来了社会矛盾的纷纭 复杂与纵横交错,也使人们意识到以往小说中简单明了的民国社会结构及庄严单一的人 物内心世界其实是历史叙述的结果,开始怀疑以往对民国社会矛盾的简单化书写。 最后是作家独特的境遇。20世纪80年代中后期,年轻一代作家由于自身经历而展开了 对民国历史的集中书写。他们大多出生在1949年以后,并未亲眼见过革命战争的硝烟, 是读着革命历史小说长大的一代人。[3]但1979年以后,他们逐渐从被禁锢的蒙昧中走 出来,吃惊地看到了另一种世界和人生,发现课本与小说里的东西都是虚假的,被欺骗 、被愚弄的愤怒感促使他们拼命地去抛弃那种不可辩驳的进步性、庄严的整体意志、高 尚的精神追求,从而带来了对十七年小说民国叙事的全面解构。这时期的长篇巨著为数 尚少,影响较大的多是些中短篇;又由于这批作家没有以往作家的共同经验,如右派、 知青作家等,他们洞察社会人生的视点具有个人性,再加上他们对技术的刻意追求,使 这批小说不像以往那样可以用某个主题词如“革命”“反思”所能涵盖,但鉴于他们都 是从不同侧面、不同层次来解构以往小说的民国叙事模式,还是有一定共性可寻的。 二、解构经典模式 尽管反思小说的主人公们表现出为信仰九死不悔的执著,有力地体现了作者的意向, 因“话语是否被接受为真理,不仅与它的内容有关,而且还与话语使用者的意向有关” 。[4]但其信仰执著掩盖不住这样的事实:这些在历史行程中的人们是孤立无奈的,他 们纵身投入理想,却被一双无形的巨手引向了无法说清的叉道。这种错位现象为新一代 作家提供了思索的切入口,成为他们解读历史的符码。尽管反思小说把这种颠倒视为暂 时的错误,但这种颠倒毕竟使主人公们受尽了磨难,毕竟是十几年的生命代价。这使新 一代作家在历史与现实的对照中领悟到的不是奉献的伟大与牺牲的光荣,而是命运的无 常和历史的迷惘。而且正是这种来自历史深层的迷惘构成进一步探究历史内里真实的巨 大动力,进而使当代小说对文革的反思发展成为一种对历史的追问和对现实的质疑,展 露出被遮覆与放逐的历史层面。新一代作家终于将反思小说所开启的怀疑进行到底,完 全颠覆以往民国叙事的经典模式,创作出了一批被称为“新历史小说”的作品,构成对 民国时代的另一种言说。这种颠覆性在叙述内容上主要体现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