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纪90年代以来,伴随着中国的现代化进程而来的是中国城市化进程的迅猛发展, 与此同时,城市特有的文化符码充斥于各类文学。创作上,更有所谓的“新生代”、“ 美女作家”在积极地实践着都市文化的游戏规则,一个以现代都市为广阔空间、以开放 的都市意识为审美视角、以特有的都市文化为底蕴,以反映都市人生存状态和精神价值 追寻为主要表现内容的都市文学大潮汹涌而来。与80年代相比,这类文学已经具有了明 显的断裂感。这不仅仅表现在文本、作者、读者及其所构成的文学活动场景都刻上了鲜 明的现代都市的烙印,更体现在文学已逝去了传统意义的神圣、崇高的光晕,文学不再 是反思与启蒙的载体,作家也放弃了对意义的追问。在很大程度上,文学被还原为混乱 的城市生活碎片,成了对欲望、消费主义、时尚、官能享乐的表达与追寻。 本文试图以最具都市文学特征的都市小说为考察对象,分析当代都市文化对都市小说 的影响以探索都市小说的语境问题。 一 都市小说的一个重要语境就是都市。都市作为一个物质形态或作为一种生活方式,并 不仅仅意味着所谓的“工业化”、“现代化”、“商业化”,都市作为一种“形象”, 既是一种物质形态又是一种精神形态,它体现着一种文化,一种正在深刻地影响甚至改 变着社会生活结构和社会意识形态的文化。探讨当代都市文化的缘由和内在构成,可以 分别列出以下几个关键范畴:全球化、文化转型、消费主义、后现代主义等,而一般认 为后现代主义和消费主义是理解当代都市文化的主要路径。尽管中国并未如西方那样按 部就班的经历从前现代到现代,从现代到后现代的历史步骤,但在经济全球化的现实面 前,这似乎是微不足道的。世纪之交,城市文化正在发生着从现代主义向后现代主义的 转型与变迁,所以90年代的中国城市很快形成了有别于此前任何一个历史时期的文化特 质——后现代的文化特征。当然,这不单纯表现为后现代主义的艺术实践,更表现为一 种在魔幻与戏仿中折射出的明显带有后现代意味的日常生活。按照文化学者伊哈布·哈 桑的说法,后现代文化的特征主要有以下几个方面:多元差异性;消解中心性,强调边 缘性;反整体性和宏大叙事,强调断裂和差异;反对基础主义深度模式,强调平面化; 反合法化、确定性和超验性,强调不确定性和内在性等等。[1](P123~126)观照中国当 下的现实,这些基本的文化特征已深深地改变了人们特别是60年代之后的年轻人的思维 方式和生活理念,深深地改变着90年代文坛的整体构成以及作品本身的精神内涵。 后现代文化的一个明显表征即是消费,消费目前正在成为一种新的意识形态,无形中 控制着人们的主体想像。伴随着消费意识形态兴起的是消费主义的大行其道,并最终蔓 延成流行的大众文化,确立了它在全球化时代的话语霸权。关于消费主义文化,英国学 者迈克·费瑟斯通有精辟的论述:“消费文化顾名思义,即指消费社会的文化,它基于 这样一个假设,即认为大众消费运动伴随着符号生产、日常体验和实践活动的重新组织 。”“遵循享乐主义,追逐眼前的性感,培养自我表现的生活方式,发展自恋和自私的 人格类型,这一切都是消费文化所强调的内容”。[2](P165)而丹尼尔·贝尔对消费主 义的社会学描述表明,消费主义的发生与人们满足生存的基本要求没有直接关联性。人 的欲望,亦即心理欲求,才是消费主义发生的逻辑起点和最终诉求。[3](P35)这样一来 ,消费主义文化本身具有意识形态和日常文化两种特征。一方面,它直接指涉着日常生 活文化的物质性满足,允诺一种享乐型的生活方式;另一方面,它已经把消费对象塑造 成一个整体性的符号象征体系。消费不仅是对商品价值的消费,而且成为人们自我表达 与身份认同的主要形式。在此情景下,人们消费的只是一种欲望,即进入某种社会等级 的象征符号。拥有名车和豪宅便意味着拥有了高等级的社会身份符号,而这种符号象征 体系的制造者、传播者和倡导者正是跨国公司、商业广告和大众传媒,因此这样的符号 象征便具有标准的意识形态性质。所以,尽管目前中国人的平均生活水平仍旧处于低级 状态,但消费主义文化仍以强劲之势扩张和渗透到社会的各个阶层和利益群体。从20世 纪80年代初的“好好过日子”发展到90年代中后期的“过好好日子”,一种摒弃理想主 义,放逐精神价值的实用主义的世俗哲学,便以消费主义的文化形态,完成了物欲对心 灵的全面扫荡,建立起面对大众日常生活实施舒适性控制的文化霸权。早在90年代初, 有些文化学人便敏锐地意识到“今天时代的热点不在精神而在物质,不在追求完美而在 追求舒适,形而上的道远水救不了近火,形而下的器则有益于生存……我们面临的将是 一个世俗的、浅表的、消费文化繁荣的时期”。[4] 这便是90年代中国社会的文化语境,同时也是当代文学新的生存处境与写作处境。在 迅急铺开的都市化进程中,后现代主义和消费主义文化共同完成了对当代都市文化的重 铸与改造,成为新的占主流地位的文化形态,与80年代整体的文化语境构成了一种断裂 关系。这种“断裂”不可能不对一个时期的文学风尚和艺术精神以及作家的文学写作观 念发生影响,文学的生存根基不可能不发生转移和变化,而且文学最重大的变化不再是 单纯的文学观念和叙事技巧方面的变化,而是文学的生产方式、传播方式、文学的美学 要素、基本功能的根本性变革。这一切都预示着文学流变中一种新的转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