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现代文学的概念内涵和外延一直处在歧异的把握之中,这在很大程度上与研究者 事实上放弃了对其中心因素的考察有关。如果能够习惯于在中国现代文学历史时空交汇 的意义上确认其中心并加以框架性的阐释,对于中国现代文学概念内涵的理解乃至对其 外延的界定就可能会通向便易、畅达。 可以而且应该从多种角度多个维度理解中国现代文学的中心因素。以其价值内核论, 中国现代文学中心内容在于铸成并发展中国的新文学传统。在以新文学传统之形成与发 展的主体框架中审视中国现代文学的时空中心点,则不难确定其时间中心应在20世纪20 年代至30年代,其空间中心乃是在上海。 一、上海作为中国现代文学中心的确认 中国现代文学在不同的历史时期各曾拥有过不同的中心地点。伴随着轰轰烈烈的新文 化运动,它的中心一度在北京,可不久便随着“五四”新文化潮汛的汐落迁移到上海; 至抗日战争爆发,大批文化人撤出上海,中国现代文学的中心才辗转挪移到武汉、重庆 等后方城市;抗战结束后文化人的迅速复归又使得上海重新回复了中国现代文学中心的 地位。在此纷乱变迁的夹缝之中,另一色调的中国现代文学围绕着赤都延安形成了另一 个中心。其中,各个中心地点在整个中国现代文学历史时期所占的时间比并不均衡,试 以一般理解上的中国现代文学时期(1917—1949)来作简单分析,它们占据的时段分别为 : 大致时段 中心点标志时间比 1917-1921 北京 从《新青年》倡导文学革命到文学研究会成立 4/33 1921-1937 上海 从《小说月报》改革到大部分文化人撤离16/33 1937-1938 武汉 从酝酿组成“文协”到武汉失守 1/33 1938-1946 重庆 “陪都”时期 8/33 1942-1947 延安 从文艺整风到中共指挥中心向华北迁移 6/33 1946-1949 上海 从大批文化人复员到内战结束 4/33 以上的统计当然是相当粗略的,不过它能为析示出中国现代文学真正的中心城市提供 时间比例上的帮助与佐证。毫无疑问,上海作为中国现代文学中心地点的历史地位是十 分稳固的,拥有时段总长约为20年,正好占到整个中国现代文学史的60%;而在人们印 象中似乎更应是中国现代文学中心地点的北京却只拥有12%的“中心时段”,上海作为 中心支撑中国现代文学的时间是它的5倍。 或许在人们的直感上,北京作为中国现代文学中心的分量要比上述时间比所揭示的重 得多,其原因可能在于:文学史家似乎从来没有认真检视过中国现代文学中心南移的起 点与标志及其相关的意义。 “五四”新文化高潮过后,中国现代文学史上出现过所谓“文学中心南移”至上海的 运作。这样的运作可以明确地认定自1921年年初开始,其标志当为文学研究会正式成立 及当时新文学最重要的阵地《小说月报》的改版。中国现代史上第一个影响最大的新文 学社团文学研究会虽然成立于北京,并且在《文学研究会简章》中明确了“会址设于北 京”(注:《小说月报》第12卷第1号。),但它的巨大历史影响却形成于上海,并通过 上海投射到包括北京在内的全国文坛。本来,《文学研究会简章》中表述过“刊行会报 ”的设想,但这一设想同“设立通信图书馆”的计划一样未能得到具体实施,文学研究 会在其会址的北京因而并未出版属于它的机关刊物。另一方面,文学研究会发起人等原 本不大满意于上海商务印书馆未能爽快地答允他们另外“出版一个文学杂志”,只是将 《小说月报》改组邀请他们加入的做法,可由于别无良策,加之沈雁冰的从中斡旋,他 们还是“议决”“以他(指《小说月报》——引者)为文学杂志的代用者,暂时不再出版 文学杂志”(注:《文学研究会会务报告(第一次)》,《小说月报》第12卷第2号。), 从而在实际操作上将《小说月报》当成了自己的机关刊物。改组后的《小说月报》在相 当的意义上也积极充任了文学研究会机关刊物的角色,不仅在文章编排上充分体现了后 者“介绍世界文学整理中国旧文学创造新文学”的宗旨,而且在最初两期分别刊载了《 文学研究会宣言》、《文学研究会简章》、《文学研究会读书会简章》、《文学研究会 会务报告(第一次)》等文件,“稿件大部分为文学研究会会员所撰译,因而外间遂称《 小说月报》为文学研究会的代用机关刊物”(注:《茅盾回忆录·革新<小说月报>的前 后》,孙中田等编:《茅盾研究资料》(上),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3年版,第223页 。)。差不多与此同时,《文学旬刊》作为上海《时事新报》副刊出版,此刊明确称为 “文学研究会会刊”。从地域角度来看,《小说月报》和《文学旬刊》的这种架势几乎 使得文学研究会变成了上海的文学机构:其主要作家虽寄居于北京,但他们的主要声腔 却敞亮在上海。 《小说月报》不仅将文学研究会作家的创作实绩和理论批评成果接引到上海,而且还 将包括“‘五四’以来的老一代著名作家”在内的“全国的作家和翻译家”(注:茅盾 :《小说月报·序》,书目文献出版社影印版《小说月报》第12卷。)都调动起来,在 确立了当时新文学创作中心地位的同时,也与其他卓有影响的文学杂志如《创造季刊》 等一起,确立了上海之于中国现代文学的中心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