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对于近年来长篇小说创作的情况,评论界一直有两种意见:一是认为我们的长 篇缺乏宏大叙事,文学的版图在缩小,文学受资本控制的现象也比较严重;但也有人很 乐观,总体感觉不错。您有何看法? 阎连科:小说总体上还是非常繁荣的,每年能出一千多部长篇小说。而且作家真的是 层出不穷,老作家也在写,如王蒙老师就写了《青狐》,对一个70多岁的人来说,能够 写出这样的小说我们是不应该挑剔什么的。中年作家更是了。年轻人中郭敬明的小说也 卖得非常好,我觉得我们既不能挑剔70多岁的老人,也不能挑剔20岁的孩子,所以我认 为小说非常繁荣。但是对于每个写作者来说,可能是要在繁荣中间找到自己的位置,哪 些东西属于你,哪些东西不属于你,寻找出自己的个性非常重要。如何能够不流于大众 ,这可能是我们推动文学发展的一个很重要的东西。追求畅销也好,追求大众也好,无 可挑剔,但是这对文学发展来说是没有好处的。 记者:可以看出来您是一个很宽容的作家。刚才您说“寻找出作家的个性非常重要” ,但似乎我们的文学有一个传统,特别注重作品是否关注现实,是否承担社会意义,个 性化的东西相对来说不大提倡。 阎连科:我觉得作家关注自己的小圈子,关注自己作品中的世界,并没有什么,毕竟 还有一大批作家不这样,没必要对文坛特别的担心,重要的是对自己的要求严格。说白 了每一个人都在为自己生活,不能要求每个作家都关注社会、关注历史、关注文化,关 注自己是有道理的,这个社会整体是非常自我的、个性化的,关注自己的时候其实已经 关注了一批跟他差不多生活经历的人了。 记者:但是传统的看法是写现实的东西相对来说更容易成为厚重的、引领时代精神的 作品。您觉得现实怎么引入小说创作? 阎连科:现实不应该只理解为我们眼前发生的事情,而是要等过了五年十年我们仍然 要看的,仍然是人们关注的事情,这才是真正的现实。比如“非典”、“抗洪抢险”, 这些不是不可以做,但是我觉得这些任务应该交给那些报告文学的作家,小说家不应该 抢报告文学作家的素材,这是一个最基本的问题。如果小说家抢报告文学的素材,只能 说明小说家的想像出了问题。 记者:您的作品所受赞誉特别多,在媒体时代,作为一个成功作家如何做到不媚俗呢? 阎连科:我是这样认为的,每一部好的作品大概都逃脱不了被炒作的命运。每一部书 无论写得好还是坏,一交到出版社,它就必然成为商品,一旦如此就离不开炒作的过程 。关键是在炒作和宣传下,读者觉得他买书没有上当就行了。我们今天说毕加索的画的 价值时,经常是用能卖多少钱来衡量的。他的画的确能值那些钱,因为它有很高的艺术 价值。说媚俗不媚俗,看今天的文学作品还说不清楚,可能要过五年,大家才会非常清 醒。也许今天媚俗的也是非常有价值的。市场经济下,几乎每一部书都逃不了被宣传炒 作的过程。书到出版社时已经不是艺术,而是艺术商品了。 记者:我注意到您曾说过,小说的疼痛感至关重要,可以简单说一下吗? 阎连科:我认为有三个意思,第一作品最重要的是表达作家内心的世界,不仅仅是我 们通常说的内心的状况,还是内心和世界的关系,和现实的关系,内心和现实是沟通的 ;第二,内心要和历史沟通,我们的历史非常复杂,很难说清楚;第三,内心还要和人 格沟通。这样小说才能表达出疼痛、愤怒。别人有没有没关系,至少我希望自己可以这 样。为文先为人,每个作家都有自己的追求。 本刊转载时有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