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I206.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0257-0289(2004)04-0002-015 《文学评论》今年第二期发表了章培恒先生的《〈玉台新咏〉为张丽华所“撰录”考》,以《玉台新咏》为张丽华所编。这是在六朝文学研究中的一项重大发现。但早在1985年,曹道衡先生就已在其收入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中国古典文学论丛》第二辑的大作《关于〈玉台新咏〉的版本及编者问题》中指出:“《玉台新咏》一书是否徐陵所编,曾经有一些人提出怀疑。其实,这种怀疑主要是由于版本问题引起的。如果根据寒山赵氏覆宋本中所存作品来看,那么,否定它为徐陵所编的意见,似难成立。”章培恒先生这次的考证,并非像以前的怀疑者那样地就书中所收作品时代立论,而主要是以对徐陵《玉台新咏序》的解读为依据;但其中同样涉及到《玉台新咏》的版本问题。他虽已对赵均刻本的可信性加以怀疑,但由于论文侧重点的关系,在这方面没有深入展开,而且偶有疏误。我想,《玉台新咏》的版本问题如不获得根本性的解决,对其编者问题的讨论也就难以打上句号。所以有必要就此作进一步的研讨。 一 《玉台新咏》的版本研究,自清初就进入了误区。当时的学者普遍认为:《玉台新咏》最好、最符合原貌的版本是南宋陈玉父“刻本”,而崇祯六年赵均的覆刻本是最忠实于陈玉父“刻本”的本子。所以,书中诸卷及卷中各篇的排列、各篇的篇名和作者署名、篇中的文字均应以赵均刻本为准;当时的《玉台新咏》通行本较赵均刻本多出近二百首,也被认为是后人增窜,不可信从。这种看法越到后来越加根深蒂固,几乎成了研究者的共识。直到刘跃进先生于本世纪初出版的《玉台新咏研究》(中华书局,2000年7月)才在版本问题上就此种共识的某些方面提出了不同的看法。他的最大贡献在于对此书版本作了全面的调查,将之分别纳入了两个系统;并对被研究者所忽视的明代后期的《玉台新咏》通行本(他称之为“郑玄抚刻本系统”)也作了相应的研讨。我的研究是从刘跃进先生研究成果的基础上出发的,对刘先生的劳绩深怀尊重、感谢之意。但既然是学术研究,自不免有不同的看法,而本文又主要是述说我的不同看法,所以很容易被误认为是对刘先生见解的商榷,其实本文只是对刘先生某些见解的发展。 在刘先生所划分的现存《玉台新咏》版本的两大系统中,一个是“陈玉父刻本系统”,以卷末附有陈玉父《后序》的赵均刻本、五云溪馆活字本、冯班抄本(与赵均刻本出于同一底本)为代表;此系统的现存其他各本实皆出于赵均刻本,可不置论(注:属于这一类的,有冯鳌刻本、附张嗣修跋的巾箱本等。此类本子虽似别有依据,实不可信。好在其出现较晚,并无重要意义。异日当另作文论之。)。另一个就是嘉靖十九年的郑玄抚刊本以及由此派生的各本所组成的“郑玄抚刻本系统”。在崇祯六年赵均刻本出现以前,这是当时的通行本。在赵均刻本出现以后,这一系统的本子就被作为“俗本”而遭抹煞了。要探讨《玉台新咏》的原貌,必须对这两个系统的本子进行认真、细致的剖析,抉发各自的长处。但要做到这一点,就必须先打破对赵均刻本的迷信。因此本文不得不从解剖“陈玉父刻本系统”入手。 在今天所知的明朝《玉台新咏》各本中,其真正出于陈玉父本的,实为五云溪馆铜活字本。《玉台新咏》崇祯二年冯班抄本末《跋》三云:“余十六岁时,尝见五云溪馆活字本于孙氏,后有宋人一序,甚雅质。今年又见华氏活字本于赵灵均,华本视五云溪馆颇有改易,为稍下矣。……班又识。”冯班生于万历三十年(1602),其十六岁(当时以虚岁计算)时为万历四十五年(1617)。尽管我们不知道五云溪馆活字本究竟刻于何时,但绝不会迟于万历四十五年则当无疑义。南京图书馆及中国国家图书馆均藏有此本,但中国国家图书馆藏本已佚去卷首徐陵序,而将冯班所谓的“后有宋人一序”之《玉台新咏集后序》移置卷首。此“宋人一序”即陈玉父《后序》,现照录如下: 右《玉台新咏集》十卷,幼时至外家李氏,于废书中得之,旧京本也。宋失一叶,间复多错谬,版亦时有刻者,欲求他本是正,多不获。嘉定乙亥,在会稽,始从人借得豫章刻本,财五卷,盖至刻者中徙,故弗毕也。又闻有得石氏所藏录本者,复求观之,以补亡校脱,于是其书复全,可缮写。 夫诗者,情之发也。征戍之劳苦,室家之怨思,动于中而形于言,先王不能禁也。岂惟不能禁,且逆探其情而著之,《东山》、《杕杜》之诗是矣。若其他变风化雅,谓“岂无膏沐,谁适为容”,“终朝采绿,不盈一掬”之类,以此集揆之,语意未大异也。顾其发乎情则同,而止乎礼义者盖鲜矣。然其间仅合者亦一二焉。其措词托兴高古,要非后世乐府所能及,自唐《花间集》已不足道,而况近代狭邪之说号为以笔墨动淫者乎!又自汉魏以来,作者皆在焉,多萧统《文选》所不载,览者可以睹历世文章盛衰之变云。 是岁十月旦日书其后,永嘉陈玉父。 其中“版亦时有刻者”当为“版亦时有刓者”之误,“盖至刻者中徙”的“至”字,恐也出于误植(疑当在“豫章刻本”后,此本常有这类误植),否则文句不通。又,“岂”字原误置于“谓”字前,此据《诗经》原文改正。 从这一序文来看,实在很难说宋代有《玉台新咏》的陈玉父刻本,因陈玉父只是说“可缮写”,并没有说到刊刻。因此,宋代所有的只是陈玉父写本而非陈玉父刻本。《后序》所说的“书其后”,当也是“书”于“缮写”本之后。 当然,赵均刻本据说出于宋刻,而且赵刻本的卷末也有陈玉父的这篇《后序》;倘此序为其底本“宋刻本”所原有,那也可以说陈玉父写本在宋代即已付刻而成了陈玉父刻本。但赵刻本的底本是否有这篇序又是问题。因为冯班在崇祯二年就已把赵均所藏“宋本”加以抄录,至崇祯五年又从赵均处借来“宋本”重加校勘;此抄本现也藏于中国国家图书馆,但其卷末却并无陈玉父《后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