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纪末,高等教育“国际化”成为耳熟能详的词汇之一,紧随其后,“本土化”也越来越多地呈现在眼前。时至今日,关于高等教育国际化与本土化问题的一般性议论业已成为过时的风尚。但在众多的视听媒体中,依然随处可见教育要“与国际接轨”等流行辞藻。然而,“接”什么“轨”?“轨”之标准怎样?是以欧洲为参照还是以美国为参照?英语技能是否等于“国际视野”?诸如此类的种种问题,尚待我们深究。 一、高等教育的国际化趋势 有社会学家认为,只要数数某一国家有多少麦当劳快餐店,就可以知道这个国家的“国际化”程度到了什么地步。瑞泽尔(G.Ritzer)在《社会的麦当劳化》一书中,归纳后认为是“效率性、可计算性,可预测性和非人科技的控制性”这四个麦当劳化(Mc-Donaldization)要素,使之战无不胜、遍及全球。连高等教育这个“最后一个堡垒”也陷落在“麦当劳四项基本原则”之手,规范的课程及学时安排,标准的教学方式,同样的排列尺寸和词汇的教材,等等。被称为“高等教育麦当劳化”[1]的景观使得相对欠发达的中国有“狼来了”的惊呼。 从世界知识系统的规则与范式看,西方国家的准则成了惟一的学术裁判。在国际知识系统中,知识的生产和分配手段都高度集中在少数发达国家。全世界6~10万种科学期刊中,仅有3,000种被认为是可以在全球传播的“重要”科学刊物[2];而这些有影响的期刊绝大多数由美国和英国等其他西方国家的编辑使用着英文“利器”充当科学的“守门员”。发达国家的学术和科学系统规则与范式成为了世界共同的准则。现代高等教育的基本结构、科学基础、知识基础以及知识结构都是西方的,西方是唯一的教育输出地,而发展中国家最多不过是知识的消费者。 从高等教育国际流动状态看,中国高等教育处于不公平的地位。西方发达国家接收留学生所得到的利益远远大于它们为留学生提供的学习费用和各种机会。英国从海外学生身上收取的费用每年近10亿美元,1999年仅英国的79所大学的外国留学生为他们带来的收入就高达7亿英镑[3]。对于中国而言,大学国际化仅仅是“走出去”的单向性交流和人才大量流失。人们甚至把北大和清华称为“留美预备学校”。高校毕业生到发达国家留学不归而导致人才流失严重。据统计,1978年到2003年,中国各类出国留学人员总数已达70.02万人,但留学回国人员总数达17.28万人[4],尚有52.74万人在国外。优秀人才的大量流失,是本土文化扭曲和缺失的一个反映。 从高等教育体制改革看,中国高等教育乃至发展中国家的高等教育都有可能沦为西方的“附庸藩属”。发展中国家为了与“国际”通行的制度接轨而不断地对本国高等教育进行改造,尤其是在向发达国家学习先进教育经验时难免照搬照抄,有意无意地“西化”而逐渐沦为附庸。我们曾经简单地用苏联的模式取代各种制度和课程模式,使中国高等教育迅速成为苏联的翻版。2003年北京大学教师评聘制度改革原稿第33条规定“除少数特殊学科外,新聘教授应能用一门外文教学授课”。如果不论中国古典文学还是老子哲学都用外文讲课,并以此作为晋升标准的话,那么这一行为被称为是“自我殖民”[5]并不过分。因此,如何在高等教育国际化的潮流中坚守本土文化阵地,是值得我们始终警觉的重要问题。 从归国人员影响看,他们不同程度地承担着西方文化潜在“使者”的角色。被称为“乡土文学旗帜”的台湾作家陈映真指出:“西方正以低廉的费用,吸引大量的大陆知识分子,进行高效率的、精密的洗脑……大陆知识分子到西方加工,塑造成一批又一批的买办精英资产阶级知识分子”[6]。当接受了国际化教育的人回国后,异国的留学生涯在他们的工作、生活、思维方式和性格养成等方面打下了深深的烙印。不管这些烙印是好还是坏,在还没有走出国门的同胞面前,他们或多或少会显示出一种“镀金”的自我张显状况,言语中显示出“国外的月亮更圆”。在有形无形之中把这种异国文化的影响更广泛地传播开去,使外来文化日益扩张,本土文化日益受到忽视和淡漠,本土文化价值面临着进一步萎缩的威胁。 面临高等教育国际化的“陷阱”,有人理直气壮地抵御着国际化,认为保存自我传统文化到了刻不容缓的时刻。在西方一些人眼中,中国知识分子有一种“对本土问题狂热的关注”[7]。早在1994年初,当时的《中国时报周刊》就发表轰动一时的专题,提出“执掌中国大陆思想界大本营的北京知识界,正在形成一股‘反西方主义’思潮”。其实,尚有一层特殊的理由:国际化意味着语言和国际知识等方面的更高要求,部分教师害怕在国际化进程中失去自己固守的职位,因而对国际化反应比较冷淡。一些保守的领导瞻前顾后、犹豫不决。正如安吉加(R.C.Andringa)博士所言:“仅仅‘全球化’和‘国际化’这两个词就能够吓坏一些人”[8]。“西化”对于一个民族国家来说,是一个极其危险的行为。而稍有自尊的国家对要“化”到与“西方”一样的论点自然采取否定态度。“高等教育的麦当劳化”更使不少人担心教育国际化可能会迷失本土教育自我生长的根基,远离对文化传统的精神追求,最后成为无家可归的流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