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G640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2-0717(2004)01-0020-03 一 高等教育学能否成为一门独立的学科形态至今仍是备受质疑的问题。对此,中西方学者的基本立论点和研究思路是大异其趣的。在西方,它至今只是一个研究领域而未发展成为一门独立的学科。而中国高等教育研究的主流却始终带有浓厚的本土特色,在其研究取向上,从一开始就有明确的“学科指向”,这也使得中国的高等教育学科建设无可争议地走在世界前面,甚至有人满怀希望地预言,“在中国教育科学领域中,作为后起之秀的高教研究最有希望以‘中国学派’的姿态在国际教育学术界中占据重要的地位”[1]。可以说,“学科”情结始终缠绕着中国的高教研究者,他们对此孜孜以求,见仁见智。经过20余年的发展,他们在高等教育学的学科属性、概念系统、逻辑范畴、理论体系、研究方法等方面都进行了较为深入的探讨。但是,这些努力和研究成果并未使高等教育学摆脱掉作为一个次等学科所带有的自卑情结。对于成熟学科的高山仰止和心向往之,对于经典学科范式的追求,对于高等教育学科学化的呼吁,无不反映了众多高等教育研究者的价值追求和奋斗目标。 遗憾的是,在关注当今高等教育学命运的同时,我们在很大程度上却遗忘了自身即目的这一根本性的命题。对高等教育学学科建设的探讨,我们更多地是从“对象意识”的视角来思考而对高等教育学学科的“自我意识”却关注不足,而恰恰正是清醒、成熟的自我意识才是学科建构的关键所在。正如叶澜教授所言,“犹如人一样,学科的成熟应以‘自我意识’的形成为标志,学科缺乏自我意识,其发展就不可能从‘自在’走向‘自为’”[2]。 二 “自我意识”问题是哲学认识论研究领域中一个极其重要、具有基础性的理论问题。从最直观的意义上看,它是指人对自身状况、特点、属性以及自身在客观世界中地位的认识,是对人的“内在尺度”的认识。普罗泰戈拉的“人是万物的尺度”这一命题首先提出了自我意识问题,并为古希腊哲学的发展开辟了一个新的方向,导致了希腊化时期“自我意识哲学”的产生。同古代的自我意识哲学相反,近代唯物主义忽视了“自我”和“自我意识”及其能动性、特殊性,并提出“人是机器”,这是从“人是万物的尺度”倒退到了“物是人的尺度”。从总体上看,近代唯物主义强调的是对象意识,尽管有笛卡尔提出的“我思故我在”这种对自我意识极富启迪意义的命题的存在,但他们仅仅是把自我意识看成是对自我的认识,即内省、我思,而不理解,既不能离开自我意识来考察对象意识,也不能离开对象意识来考察自我意识。 与近代唯物主义相反,德国古典哲学通过高扬“自我意识”达到了主体及其认识的能动性。康德、黑格尔、费希特、马克思等都从各自的研究视点出发,对自我意识的研究提出了极具价值和启发意义的理论。在德国古典哲学之后,自我意识及其作用受到人们的普遍重视,成为当代哲学重点思考的内容之一。胡塞尔的意识的“意向性活动”,皮亚杰的图式建构论,弗洛伊德的“本我”、“自我”、“超我”,以及存在主义的“存在”,都与自我意识密切相关。 “自我意识”的确立、发展、成熟是主体实现其意识之自我意识的重要方式,又是思想认识自我建构、自我发展的基本途径,它使思想、认识在反思过程中造成一种巨大的意识力量,并推动思想主体从“知其在思”到“知其所思”。作为一门学科,它只有真正达到“自我意识”阶段,才能形成完整、成熟的学科体系。任何学科的发展都不是一蹴而就的。19世纪初,各社会科学主干学科的创建经历了一个世纪的时间。就高等教育学这门新兴的学科而言,如果要为其学科的建立确立一个标志,那么,1984年由我国潘懋元教授主编的《高等教育学》的正式出版可以标志着这门学科的初创,这也是高等教育学自我意识诞生的象征。遗憾的是,在高等教育学的学科建设中,我们虽做了大量的工作,但在学科建设的取向上,由于受到近代以来唯物主义哲学思维的影响,研究者更多地是从“对象意识”的视角出发,以经典学科的范式作为蓝本和追求目标的。 毋庸讳言,高等教育本身是一个实践性较强、理论性较弱的研究领域,而且高等教育学脱胎于教育学,其学科“基因”就决定了它在理论的构建上难以达到经典学科的范式水平。因此,对于高等教育学,即便我们不放弃学科建设的努力,也应清醒地认识到学科建设最终可能达到的状态。这就意味着,高等教育学的学科建设要有“自我意识”,要知己知彼。如果高等教育学对自己没有一个很确切的定位和清醒的自我意识,总是试图与其它社会科学平起平坐,强调独特的研究领域、研究对象、研究方法以及所谓独特的话语体系,那么无疑是在画地为牢,将不可避免地陷入迷茫和误区。元高等教育学的研究为我们提供了一个很好的明晰“自我意识”的思路。 三 20世纪初,元理论研究的思潮兴起于西方。“元”,拉丁文为Meta,其义为“在……后”、“超越”,指研究对象的二阶关系。从“元”学科产生的源头看,最初的较为规范的元研究基本上是以语言形态的理论作为对象,并且从逻辑—语言层面进行分析,采取形式化分析的基本取向的。“形式化”程度的高低和特点与学科的特征密切相关。然而,当研究对象不是纯粹的形式逻辑陈述体系时,特别是当它们还是一些不成熟的学科时,对其陈述体系的分析就要涉及到逻辑一语言之外的东西了,其中最主要的就是语言背后的经验活动。因此,“形式化”也就意味着不只是从逻辑—语言层面来分析陈述体系,还需要从其他方面对陈述体系作整体的反思与分析。从这样的角度上来理解,高等教育学作为一个还有待成熟的学科,其元研究的章法应有其独特性和重点。对于哲学、数学、伦理学等成熟学科,元研究主要偏重逻辑论证和语言分析,但对高等教育学这样并不成熟的学科,可供逻辑论证和语言分析的材料是有限的。况且,人们认为,高等教育学还普遍存在严重的概念内涵模糊、定义违反逻辑规则、盲目引进其他学科概念、滥造新词等问题[3],研究者往往陷入一种“各言其是”的随意阐释状态,理论研究的语言学混乱也是随处可见。基于此,元高等教育学的研究应有清晰的自我意识,追求经典的逻辑—语言学分析取向,使用形式化语言并不切合高等教育学科的实际,否则只能自缚手脚,陷入虚无主义。所以,笔者认为,高等教育学的元研究应是一种自我反思性的研究,即通过元理论的检验来证明自己,或是否定自己,或是修正自己。只有充分体现和张扬学科的自我意识,才能做到“知其在思”、“知其所思”和“知其所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