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G640 〔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0-5226(2003)06-0076-05 笔者借鉴制度经济学等学科关于制度的研究成果,运用历史分析的方法,分析知识制度的内涵和功能,从知识制度变迁的视角来梳理大学发展的不同样态。 一、知识制度的概念框架和功能分析 知识制度,是知识和制度共同组成的联合概念。它是参与知识活动的主体,基于知识活动的性质和各自利益的需要,经过长期的博弈,通过自然演进或人工制造的方式,形成的关于知识生产与再生产活动的规则系统。可以说,知识制度与大学发展具有内在的关联。 首先,大学和知识是一种相互锁定的关系。“大学”,在中国古代是一种文化象征的符号,所指称的是知识体系中的高深学问。这种“大学”,或寄存于宫廷,或散落在民间,或承载于典籍中,或深藏在贤哲的头脑里。社会对高深知识再生产的客观需要,催生出了形态各异的大学组织。百家知识的众生喧哗催生出了稷下学宫、儒家知识的一枝独秀,收获了太学、儒家知识的理学化转向导致了书院的崛起。作为高深文化符号的“大学”和作为组织体的“大学”,共同构成了中国学术传统的底色。西欧中世纪大学,同样是知识转型所导致的制度创新的结果。 其次,大学和制度也是一种相互锁定的关系。大学的产生是制度建设的需要,稷下学宫的主要任务就是在原有制度安排失灵的情况下为社会重新立法。汉代设立太学,培养操持儒家话语的知识分子,显然也是出于强化制度的考虑。现代大学的雏形是欧洲中世纪的学术行会。学术行会是一种特殊的制度安排,是中世纪自由城市制度的产物,没有中世纪制度结构的二元对立,就不会有自治的专业社团的出现。 可见,大学是知识和制度合二为一的产物,知识与制度的联姻孕育了大学,知识与制度的转型促进了大学的发展,大学发展的本质是对知识与制度的再造。 知识制度对大学发展具有多方面的意义:知识制度可以物化大学理念,成为思想转化为行动的中介;知识制度可以调节知识活动主体间的权利关系、利益冲突,均衡知识科层内部的张力关系;知识制度可具知识生产与再生产的合法性身份;知识制度可以塑造学术群体的记忆功能,保证学术传统的嬗传;知识制度可以降低知识生产与再生产过程中的交易成本,减少知识主体的机会主义倾向,避免知识活动中的道德风险。 知识制度在结构上可以划分为内在知识制度和外在知识制度。两者之间的区别是: (1)从制度的供给主体看,内在知识制度的供给主体是学术共同体的成员,外在知识制度的供给主体是国家和政府; (2)从提供制度的依据看,内在知识制度主要根据的是知识的内在属性和学术活动的内在逻辑,外在知识制度则主要根据知识的外在功用; (3)从制度的建构方式上看,内在知识制度是自然演进的,外在知识制度是主观设计的; (4)从制度的运行方式看,内在知识制度的执行主要依靠学者的自律,外在知识制度则具有强制性。 内在知识制度以高等教育认识论哲学为依据,象牙塔大学是其最适宜的载体;外在知识制度以高等教育政治论哲学为依据,十字街大学则成为它的组织形式。内在知识制度与外在知识制度对大学发展都具有重要的作用。如果没有以大学自治和学术自由为基础的内在知识制度,大学必然与社会和光同尘,成为政治的附庸、经济的工具和文明的粉饰,学术本性严重流失;如果没有反映社会诉求的外在知识制度的存在,大学就会为独守一隅、孤芳自赏,难以成为社会的轴心机构。因此,大学发展的动力机制是内在知识制度与外在知识制度所构成的张力。 从一定意义上说,大学的发展史就是知识制度的变迁史,知识制度的每一次有效地变革与创新,都产生了新型的大学机构。大学发展与进步的每一次质的飞跃,无不是以知识制度结构的革命性突破为前提。知识制度变迁的不同形式对大学发展样态产生了重要的影响。 二、从知识制度变迁的目的看大学发展 (一)修复性的制度变迁与大学发展 修复性的制度变迁,是知识共同体根据社会发展对知识的要求,对已经产生危机的知识制度进行修复,使它能够适应社会的发展变化。修复性的制度变迁的目的是挽救危机四伏的既有制度结构,期望在变中求得原有制度框架的不变。 西汉太学的建立是儒家知识取得霸权地位的标志。汉代儒学与先秦儒学相比发生了重大的变化,主要的区别就是汉代儒学一反先秦儒学朴素的色彩,成为神学化的知识体系。神学化的儒学对中国封建社会秩序的重建做出了巨大贡献,但其正统地位也始终受到来自儒学内部和其他知识体系的质疑。出于对儒家正统知识的维护,宋代儒学家承担了对汉代儒学进行修复的历史责任。理学家“援佛入儒”、“援道入儒”,形成了理学化的新儒学。新的知识转型必然促使新的知识机构的诞生。书院作为理学知识制度化的场所在北宋的出现,是完全在情理之中的。宋明时期书院的兴衰与理学的发展关系极为密切,北宋初期书院发达,其后衰落,南宋书院又重新崛起并有所发展,明代书院经历数次毁废而傲然挺立,都与理学家的活动休戚相关。涂又光先生说,书院是对大学的发展与否定(1)(P192)。这一语道破了书院制度与太学制度的关系,书院是对太学危机的挽救,是一种修复性的制度变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