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西方著名哲学家卡尔·波普,在社会历史观领域,极力主张非决定论,反对马克思的历史决定论。在我们看来,他否定马克思的历史决定论,关键是否定历史发展规律的存在。 波普为什么看不到历史发展规律的存在呢?我们认为,主要有三方面原因。 第一,波普过分夸大了人类历史过程与自然界的不同特点,而否定了二者都受其内在规律性支配这一共同特点。 人类社会作为物质世界的一个发展阶段与自然界相比较,确实有其特殊性和复杂性。如恩格斯指出,在自然界中,全是不自觉的、盲目的动力,这些动力彼此发生作用,而一般规律就表现在这些动力的相互作用中。可是,在社会历史领域内进行活动的,全是具有意识的、经过思想或凭激情行动的、追求某种目的的人。任何事情的发生都有人的自觉的意图和预期的目的参与其中,可以说,自然界是客体自在地运动的过程,而社会则是主体自为活动的过程。这是二者的根本不同之点。表面上看,历史事件似乎总的说来是由偶然性支配着的,而且这些偶然性是由人的主观意图和目的造成的。但是在历史事变中也是存在着现实的必然联系的,人类社会也是受内在必然性支配的。因为尽管在社会历史领域,各个人都有自觉期望的目的,但是历史的结局实际产生的结果却并不是预期的,而是通过各种不同预期目的的相互作用产生一个客观的结果。所以,在历史领域,“在表面上是偶然性在起作用的地方,这种偶然性始终是受内部的隐蔽着的规律支配的”〔1〕。在这一点上, 人类社会和自然界又是相同的。 波普看到了社会发展史与自然发展史的差别,但却夸大了这种差别,把二者看作绝对的不同,否定了二者的共同点。波普认为:“地球上的生命进化或者人类社会的进化,只是一个单独的历史进程。”〔2〕他不仅把每个个别的历史事件,而且把整个人类社会看成一个唯一的、不重复的事实。这个事实因为它是唯一的,所以不能成为概括的根据。波普认为,既然在我们考察的领域内只有一个不重复的客体,那么发现这个客体固有的客观规律和科学地预见它的未来是不可能的,因为科学规律需要归纳、概括和检验,而我们永远研究着一个不重复的过程,不占有与我们的研究客体——人类社会同类的其他事实,任何规律都无法发现,任何规律的真理性都无法证实。因而,不存在历史发展的一般规律。 第二,波普用带有机构决定论倾向的规律观观察社会历史,无法发现历史过程的规律性。 波普否认历史规律的存在,从认识论角度看,是以他的规律观为基础的。波普是一个非决定论者,然而他的规律观却带有明显的机构决定论倾向。在波普的理论中,蕴藏着一种颇为流行的偏见:必然性与规律性必须具有精确性、永恒性、与主体无关的绝对客观外在性、数学明晰性、均匀性和纯粹性。这恰恰是由亚里士多德奠定并经牛顿力学所巩固的古典决定论概念。近代统计力学、现代量子力学、概率数学以及耗散结构都已证明,与或然性机遇无关的纯粹必然律在现实世界中严格说并不存在,只有在宏观封闭性系统中,这种纯粹必然律才能作为一种高概率的近似情况存在,而实际上却是以对考察系统的“理想化取舍”为前提的。所以,它是一种逻辑存在。波普却固守经典力学的传统规律观,把理想状态下自然规律精确化的特点,夸大为包括社会规律在内的一切规律应具有的特点,坚持认为“机遇是主观的”,断言偶然性是知识不足的表现。在错综复杂的社会历史领域,他认为社会历史学探究的“是实际的、单一的或特殊的事件,而不是规律或概括”,它只能建立并检验“单一陈述”,并做事后受价值影响的主观解释。这种见解本质上是以牛顿力学古典规律观念为前提的。事实上,社会历史比自然更为复杂,社会历史规律比自然规律具有更多、更复杂的特性,社会历史规律是包括因果规律、统计规律和系统规律在内的复杂的规律体系。不能用线性因果规律和单纯必然性的观念去理解社会历史规律。 第三,波普把社会趋势与社会规律绝对割裂开来并对立起来,把社会历史的不可预测性方面绝对化,堵塞了认识社会规律的途径。 波普把社会规律与社会趋势绝对对立起来。他认为规律具有普适性和绝对重复性,可以根据规律来作出科学的预测。但由于社会仅仅存在趋势,不存在规律,所以对社会的科学预测是不可能的。 实际上,规律的普适性是有条件的,而不是无条件的。任何规律都以一定时空尺度为条件,无论自然界还是社会,都不存在无条件的绝对规律。所以我们认为规律既是普适的,又是非普适的。规律的重复性特点只是近似的,而不是绝对的。因为现象或事物之间,除了存在线性(因果)的决定作用之外,还存在着非线性的相干作用和偶然性的涨落作用,这些作用会导致对称性的破缺,造成发展的进程不是一条直线,而是沿着必然性为中轴线的上下波动的曲线。所以,规律的重复性不是绝对不变的重复,而是大体近似的重复。 根据规律的这种条件性和近似重复性,我们对预测的可能性也应作全面的合乎实际的理解。首先,对于某一规律来说,在特定的时空尺度内,依据规律,我们能够作出预测。可是,在特定的时空尺度之外,依据该规律我们则不能作出预测。其次,如果我们承认规律的重复性是近似的,它会受到偶然性及其涨落作用的影响,我们就应该承认依据规律尽管我们可以作出一个大体的预测,但仍然存着不可预测的方面,也就是说预测也是近似的,可能会存在着某种不精确性。这种预测的不精确性,是由规律的近似重复性造成的。可是,波普却认为规律的普适性是无条件的,规律的重复性是绝对性的,依据规律所作的预测应该是绝对精确的,这实际上是机械决定论的观点,它抹煞了非线性的相干作用和偶然性的涨落作用,不懂得偶然性的涨落作用,不懂得偶然性的涨落作用,不懂得偶然性的涨落会导致对称性的破缺,引起预测精确性的波动。特别是在社会历史领域,历史规律是一种在总体中呈现出的主导趋向,并不是自然科学中那种具有数学明晰性的理想化必然性。历史规律和历史预言只能是大体的、概观的。愈图精确细致则愈易流于浪漫的想象或无意义的论证。波普看不到历史规律的趋势性特征,戴着自然科学精确性的眼镜观视历史,竟认为马克思混淆了经验趋势和科学规律。从规律生成论的意义上说,与自然规律的自在性不同,由于人类实践的目的性介入,社会历史的进程总是以合规律性与合目的性相统一的形式表现出来,这就使得社会规律只能在各种对规律的明显的偏离中显示为统计的、整体的趋势。甚至可以说,趋势乃是社会规律发生作用的普遍形式,是事件在规律支配下向未来发展的可能性。趋势依赖条件,规律也同样要通过趋势的形式依赖条件。而按波普的逻辑,趋势和规律是根本不同的两回事,只有把趋势依存的全部条件陈述出来,趋势才是规律。这表露了波普的极端化:趋势、规律无疑都依存于一定具体条件,但要把这些条件完全陈述出来,不但社会历史科学,而且自然科学在严格的意义上也做不到。